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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雪浪谷中雨

第五十二章·回憶起

十里雪浪谷中雨 洛陽無錦 3384 2020-04-24 20:11:32

  老神怒目圓睜,卻再也無法闔眼,就這般浮在九江面前,死不瞑目。問心回鞘,司重低眉,九江笑道:“這便解決了一個問題。”

  江溪云極度震驚地瞧著眼前一幕,質(zhì)問的話脫口而出:“為何?”

  司重只是瞥了她一眼,面上的冰冷幾乎讓江溪云以為云端那頭只是一個與她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

  只一眼,便足以讓江溪云心驚膽戰(zhàn)。那樣的司重是她從未見過的,卻又是她十分熟悉的,像是司重本該就是那副睥睨天下的模樣,冷峻、孤傲,殺人不見血。

  恍神間,又一個神祗被一道白光捆去了半空,封住一身神力。神祗瘋狂掙扎,“司重!你莫要亂來!”

  司重不說話,九江縮在他身后,慢吞吞地道:“他并非胡來,仙帝說過,護本帝,清君側(cè)。樁樁件件,哪件所謂胡來?”

  卻是不再給神祗說話的機會,問心再度出鞘,劍收人死,命牌崩,魂魄碎!

  失去白光捆綁的神祗尸體從半空中重重砸落,疊在方才跌下去的老神身上,濺起一圈細碎的白塵。

  那是神祗魂魄碎裂時,因高度坍縮來不及爆炸而質(zhì)化成的白色粉末。原本只是細碎的薄薄一片,隨著時間的推移,神祗的尸體越積越多,愈來愈高,那一圈白塵漸漸積作粉末白雪,厚厚堆在一起。司重如同不帶任何感情的殺伐傀儡,手起劍落,血染白云。江溪云想出手攔下司重,卻被風滿樓與顏澤死命摁著,雙眼爆紅,幾欲落淚。

  為什么?為什么就要任由司重這般屠殺,我們卻半點不得反抗?

  他們又做錯了什么?清叛黨,屠魔族,給九江眾人一個可以完全安心投身于戰(zhàn)場的天界,變成到頭來不過一句“清君側(cè)”,不過幾筆混淆事實便能抹殺的存在?!

  那些法力強大的仙神在司重手中如同一個個破碎無力的布娃娃,被白光輕松卷起,在半空中徒勞掙扎,最后死在問心穿心而過下。

  那些全是她在凡界親眼瞧著被提拔上來的小仙神,與她并肩在魔族肆虐的天界之中一道聯(lián)手殺敵,昨天還興奮與她談?wù)撝旖?,談?wù)撝磥淼娜兆?,眼下皆化作一具具冰冷的沒有知覺的尸體,橫陳在她的眼前。

  玟閑則被九江困死在原地,一動不得動,被迫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個被司重無情地斬去性命,目眥欲裂。

  江溪云瞧著玟閑眼角滾落的淚珠,從前那個向來沉穩(wěn)冷靜,于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的男子此刻罕見的失了態(tài),發(fā)絲凌亂,眼眶緋紅。她突然想起記憶里也有這樣一個人,在身披華服,頭承鎏金冠,眉眼間皆是不負重任的釋然喜悅時,突然被兩柄長劍劃破了眼前的盛大,從白玉琉璃的云階中間生生斬出一道天塹,從此所有人的命運,轟然顛覆。

  白玉染血,云海傾塌。

  那個人好不容易溫暖起來的眸子,再度結(jié)上了寒冰,永遠不再融化。

  司重伸手,五指一轉(zhuǎn)一捏,一道洶涌的白光朝著江溪云迎面撲來,目標卻直指江溪云身后的明溫。風滿樓與顏澤一震,他們并不能分清那白光所向之處,正欲上前格擋,江溪云卻先手一步從他們手下掙脫出來,右手一抖,一把緋紅綢扇瞬息出現(xiàn),帶著毀天滅地的紅光直直撞向白芒!

  司重眼神微不可察地一亮,卻是嘲諷般地勾了勾唇角。

  那道白光被我道綢扇盡數(shù)化去,感知過它恐怖氣息的眾人當場愣住,唯風滿樓與顏澤的表情難看起來。江溪云撤扇,怒聲喝道:“你給我停手!”

  “呵。”司重冷笑,手腕一抖,千萬劍氣自問心劍身而出,帶著割裂時空的恐怖氣息飛速朝江溪云涌去。江溪云抬扇格擋,那瘋狂的紅光剎那自綢扇扇面而出,鋪天蓋地包裹住洶涌而來的劍氣——

  卻見紅光斑駁盡碎,劍氣以雷霆之勢盡數(shù)撞在江溪云身上!

  江溪云一身白衣,瞬間化作紅袍,寸寸染血,無處幸免!

  風滿樓目眥欲裂,回頭便手持裂洋朝著云端直沖而去,顏澤雙手微合,一轉(zhuǎn)一拉,鳳凰明火以摧枯拉朽之勢跟在風滿樓身后,附在裂洋劍上,伴隨著要掀翻天地的怒吼:“司重!你還要殺她幾次!”

  卻見司重只輕輕一揮手。

  鳳凰明火剎那熄滅,風滿樓只作一個破口袋被狂風瞬間吞去了所有氣勢,直直撞在身后的大殿之上!

  “阿樓!”江溪云心神激蕩,喉頭一甜,噴出一口血來。顏澤趕忙上前欲扶,卻被江溪云一把揮開,“你去看阿樓?!?p>  顏澤沉默,并不動作,依舊是一副全防御姿態(tài)守在江溪云身前。司重立在云端,輕輕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目空一切道:“這兒是我的地盤,還輪不到你們來教訓我?!?p>  江溪云嘔出一口血,以我道撐地搖搖晃晃站起來,從腰間抽出無道,鞭身摜地。她細細喘了口氣,道:“住手?!?p>  “風溪云,你好大的口氣?!彼局乩湫Γ按髯镏?,罪君重臣,打都打不過我,你還敢與我這般口氣說話?”

  身后的明溫扯了扯江溪云的袖袍,順勢上前,將她護在自己身后,道:“花神,你先歇著罷?!?p>  江溪云抬頭,撞進一雙如幼鹿般濕漉漉的眸子里。

  明明是比她小得多的男孩子,卻還是甘愿將自己守在身后。

  明明大家都沒有錯,卻偏偏要承受這不該到來的命運。

  江溪云鼻頭一酸,眼眶中突然涌出晶瑩。

  司重看得好笑,突然惡劣道:“想要我別動手了?”

  江溪云抬頭看他。

  他勾了勾唇角,“跪下來求我?!?p>  風滿樓被封去大半神力,此刻軟倒在地上嘔血,見此情景,掙扎著要爬起來,嘶吼出聲:“風溪云!我不準你跪!”

  江溪云不應(yīng)。

  她看著司重本來勾起的唇角霎時沉了下去,眉眼間全是不耐煩,“聒噪。”他伸手一挑一勾,癱倒在地的風滿樓瞬息間被他抓過來鉗住了喉管。司重抬眼,手下發(fā)力,聲音不耐:“如此呢?跪不跪?”

  江溪云瞳孔驟縮,顫著聲線厲聲道:“你放開他!”

  風滿樓被鉗制住頸項,呼吸困難,卻依舊堅持道:“不……不許跪!”

  司重不說話,譏諷地瞧著江溪云,手上力道加重,江溪云甚至能聽到骨骼爆裂的脆響。她嗓眼像是被堵了一塊異物,兩腮酸澀的不像話,艱難出聲:“……我跪?!?p>  她怕了。

  她怕風滿樓也一如那些個被堆在云端毫無生氣的神祗一般,就這么丟了性命。

  她眨了眨眼,盡量克制眼淚落下來,揮手丟開了無道與我道,雙膝一軟,就這般當著眾神的面,干脆利落地跪在了云起大殿前。

  顏澤雙眸幾乎要噴火,他伸手去扶江溪云,小心翼翼地,卻被江溪云一把拍開:“讓開?!?p>  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明溫愣在原地,連一旁無法動彈的玟閑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溪云……”

  唯獨云端上的司重,滿臉嘲諷與悲涼。

  江溪云深吸一口氣,緩聲道:“求你,放過他們?!?p>  一字一句,如洪鐘穿云,撞進每個人的耳膜里。

  字字咯血。

  司重終于笑起來,眼角染上絲絲笑意,那笑意卻像寒冬的萬丈冰凌,硬極,也冷極。他輕輕開口,聲音冷硬如鐵,“風溪云,當年我也這么求過你?!?p>  他揮手丟開幾近昏厥的風滿樓,從云端上走下來,迎著眾神目光,撥開顏澤與明溫,走到江溪云身前。他右手一挑,問心劍尖挑著江溪云下巴逼迫她仰起頭來看他,“當年,我跪你,跪玟閑,跪江滿樓,跪顏澤,跪月?lián)u,眾神在云端之上,我跪了個遍?!?p>  他的聲音比第七重天的寒潭水還要冷上萬分。

  “我身邊就是我父親的尸首,身后跟著我的十一將,眼前,鋪開的是那日隨我肅清天界斬除叛徒,如今卻死去的同僚們。

  “你倒是也體諒他們,皆一劍穿喉,一招致命。我卻不能反抗,不能有任何不滿,因為是先天帝的指令,護新帝,清君側(cè)?!?p>  眾神漸漸聽不明白司重在講些什么,九江挪了一步,剛要開口:“司重……”卻見司重一揮手,九江驀然跪地,雙膝被凍結(jié)在云層上,與玟閑一般無二,無法動彈。

  司重嘆了口氣,聲音似悲似嘲,“我當時也求過你啊……我求你不要殺他們,放過他們,可你呢,風溪云,你的表情我到現(xiàn)在都記著的,無喜無怒,無悲無憐,連捅死我母親時你還是那個表情,變都未變一分。你不是不愿做神將嗎?為何神帝的每一個指令,你都要遵從得如此徹底呢?你不是看不慣這個天界嗎?”

  他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眼眶微紅,道:“你不是說在其位言不由衷行不由己嗎?我求你你為什么不放過我呢?為什么不放過那些原本與你毫無瓜葛的人呢?”

  江溪云已經(jīng)沒法回答他了。她緊閉雙眼,腦中疼得像是要炸開。從前經(jīng)歷過的一切、做過的夢、看到的光影碎片此刻被司重的話語完全連成了一整片,在她腦海里橫沖直撞,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卻被死死壓住——

  司重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他輕輕笑了笑,緩緩移動問心,劍尖直抵江溪云的肩頭,一點一點沒入她的肌膚中去,有血絲順著傷口滲出來:“風溪云,我以為你已經(jīng)醒了,沒想到你還是這般渾渾噩噩的模樣。你喝過我的燼浮生,你這輩子,都別想逃脫我的手心?!?p>  江溪云不說話。

  司重手上一使勁,問心瞬息貫穿了江溪云的肩頭。她卻如同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半睜著眼,眼角淌出一絲血來。

  劍氣催動,問心光芒大盛,司重提劍狠狠一甩,江溪云便被整個甩出去,狠狠撞在搖搖欲墜的玉柱上。玉柱轟然斷裂,塊塊碎玉狠狠砸在江溪云身上,將她死死壓在了最下面。

  “沒關(guān)系,醒不過來無所謂,我要你,永遠品嘗這份痛苦,你永遠都無法擺脫,這是我為你定下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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