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澤在背后怒視風(fēng)滿樓,奈何方才被風(fēng)滿樓同時下了個南海的禁言術(shù),說不出話,他的風(fēng)骨又不允許他指手畫腳于是只能大聲嗚嗚以示憤怒。
和鑾看不見二人小動作,只覺得風(fēng)滿樓這話甚是有趣,遂笑道:“風(fēng)小公子,你可是認(rèn)真的?”
“當(dāng)真。”風(fēng)滿樓點點頭,又小幅度踹了顏澤一腳,笑瞇瞇道:“不過不是我同你切磋,是顏澤?!彼檬种钢敢贿呰F青著臉的顏澤,“我打不過你,這是必然,但顏澤可以同你較量一番。他的真身還在第九重天呢,實力被削,想來你倆也可痛快淋漓打一番,若是你打贏了,我二人任你處置,如何?”
前頭正與水浽藍打作一團的江溪云聽聞此話憤怒回頭,百忙之中怒喝道:“風(fēng)滿樓!你搞什么幺蛾子!搗什么亂!”
卻見風(fēng)滿樓朝著顏澤悄悄眨了眨眼,又對著自己眨了眨眼。
她頓時明白過來,但依舊怒喝,“你老實待著別動!”
和鑾卻不樂意了,好容易能正大光明與顏澤打一場,肯定要試試。她湊過來道:“我應(yīng)你。對著他切磋是吧?行。那顏澤的武器呢?”她笑瞇瞇地瞧著顏澤,“當(dāng)年我也被你毀去大半神骨,如今倒是一報當(dāng)年之仇的好時機。怎么,你應(yīng)不應(yīng)?”
禁言術(shù)被解除了,顏澤抬眼看了和鑾一眼便挪開目光,冷然道:“話多?!?p> 和鑾也不惱,依舊彎著眉眼,伸手撫著長劍,一動也不動。顏澤在心中默數(shù)到三,和鑾突然拔劍出鞘,帶著以雷霆之勢帶著鋪天蓋地的魔氣直直刺過來;卻見風(fēng)滿樓更快一步,大吼一聲:“江溪云!”
江溪云瞬間化出我道向顏澤丟過去,同時收回?zé)o道迅速向二人靠攏。顏澤接到我道的一瞬間利劍出鞘,搶在和鑾的劍尖迎面劈來時,往我道里瘋狂灌注鳳凰明火,同時向下狠狠一劈——
第一重天,就這般生生被劈出了條裂縫。
那一日,凡處下界者,不論人神妖魔,皆在白日看到了一幕千年難遇的盛景——
血紅的天幕突然間從上邊生生被撕開了一條縫,一道不同于天穹的雪白色帶著藍芯的明火雷電以磅礴之勢從九重天一路劈進大地,將凡界生劈出了一道百丈寬萬丈深的斷崖,附近生靈盡數(shù)滅絕,再無生息。
一如千年前的獵鳳之征一般模樣。
“哇……顏澤這準(zhǔn)心也忒偏,撩我們一個煤堆?!憋L(fēng)滿樓呸呸吐著嘴里的灰塵,“還是說這句身體用的不順手,太難操控了?”
“我不清楚。沒見過顏澤用明火,我頭一次見他他便在第九重天了?!苯茡u搖頭,仔細(xì)拎好了手里的水籠。
此刻五界議論的焦點主人風(fēng)滿樓和江溪云二人正灰頭土臉地坐在鳳棲山腳下——顏澤劈開第一重天時太用力,把自己的肉身燒了個半死不殘,江溪云沒法,只能抽空把他變作了一只藍白兩色羽毛的雜毛小鳳凰,堆在一堆七丈寒鈴的花骨朵里瑟瑟發(fā)抖,勉強保證肉身不會崩潰。
至于容器,風(fēng)滿樓臨時用水做了個小方盒把顏澤丟在里頭拎著,也不會太麻煩。
只是苦了江溪云和風(fēng)滿樓,顏澤使鳳凰明火的時候她二人就在火力中心,盡管顏澤有意避免讓她二人受到傷害,但依舊免不了被撩了一臉一身的灰。
鳳凰明火可不是那么容易躲開的玩意兒。
兩個人從第一重天跌落后就正好跌在了鳳棲山腳,省了好些功夫。江溪云給二人捏了個凈身訣,提著小水籠晃晃悠悠上山,“你倒是聰明,還能想到這么個法子下界。”
“那能怎么辦,和鑾封鎖了九重天,除了從第一重天劈個縫兒下來,也沒別的法子了?!憋L(fēng)滿樓悠悠跟在江溪云身后,看了水籠里哆哆嗦嗦的小鳳凰一眼,道:“咱們還得麻利些,不然我怕顏澤的肉身徹底崩潰,到時候又得惹出亂子來。”
“也是。”江溪云嘆口氣,“我當(dāng)真沒想到,水浽藍會是這般一個分不清輕重的人,當(dāng)初天帝是如何封他做神將的。其實我清楚,水浽藍生性古板,當(dāng)初天帝也是多費口舌才誆他做了個神將。具體原因我還真不明白,靠腦子著實不像,難道是靠顏值?”
“嘖。”風(fēng)滿樓翻了個白眼,“靠顏值你我也能做神將,但他還不達標(biāo)?!?p> 江溪云沒忍住,笑出來。“說實話,和鑾長得是頂好看的,但為何她會叛出天界,我還是沒想明白?!?p> “不是任何人做事都有理由的,也不是任何人做事都要理由?!憋L(fēng)滿樓說完這句話頓了頓,他抬頭看向江溪云,“小云云,你說……當(dāng)時和鑾要求用你來換華晟時,你不應(yīng),你是怎么想的呢?”
“???”江溪云顯然沒料到風(fēng)滿樓會問這個問題,她想了片刻,放慢腳步同風(fēng)滿樓并肩走,“大約想的是,我與華晟并不熟識,我沒資格也沒義務(wù)保他平安罷?!?p> “可是這天界,有數(shù)不清的人寧愿付出性命也力求天界四位殿下的安全。對于天界的人來說,守護天帝一脈的絕對安全,是他們與生俱來的責(zé)任和義務(wù)?!憋L(fēng)滿樓淡然道。
江溪云笑起來,眉眼彎彎道:“可我并不屬于天界。我只是玄女一滴殘淚所化……雖然也算是天界的人,但我從心里完全排斥這個世界,我覺得我不像是這個世界的人?!?p> 風(fēng)滿樓心底一震。
少頃,江溪云又道:“更何況,誰都不是為誰而生,誰也沒有理由為誰而死。除非,對方是愿意自己以性命相托足夠值得信任的人,比如你,比如顏澤?!?p> 她心底知道,其實誰都還對她隱藏著另外的事實。
她不知道那事實是什么,她不知道詭異的熟悉感從哪兒來,她看見風(fēng)滿樓的笑,就總覺得,這個人該是她一直守著的人??匆娝局?,卻覺得,他的模樣不該如此,她心底的感情很復(fù)雜,有悲憐,有不忍,有歡喜……還有恨。
說完這話,江溪云看向風(fēng)滿樓,笑道:“至于司重……我并不排斥他,也不反感他,但我總覺得他不是一個適合親近的人。但畢竟,我與他公事一場,若要我去換他,我也大概……是愿的罷?!?p> 那一雙眸子像是盛滿了一整汪細(xì)碎的星河,從深處透出溫暖的光來,稍微一晃,便能撒下一場浩大的星雨,點點滴滴都砸進風(fēng)滿樓的心里。他呆愣了片刻,張了張口,終于問出了一個在他心底盤旋了已久的問題:“那在你眼里,我與顏澤,是同樣的人嗎?”
“……”江溪云的笑容愣住了。她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天穹。
她腳下是鳳棲山的七萬八千九百九十級臺階,青木鋪就,浮著一層薄薄的光暈。臺階四周是青蔥的松林,如今日光不再明亮,灰暗的光線從高大樹木枯削的枝椏間漏下來,鋪在每一根松針上,無端織就一種壓抑的氣息。薄霧貼著地面蔓延,將山間景色鎖在一片朦朧里,從高處看去,就像一副隱約的山水畫卷。天穹已然不復(fù)從前清亮的模樣,從很久之前便逐漸染上純凈的紅色,如今已蔓延至整片天幕,一匹被染成丹砂的錦緞,詭異而瑰麗。
風(fēng)滿樓和顏澤一樣嗎?
這是她在心底里一直努力回避的一個問題。
大概是不一樣的罷。她看到顏澤,只會覺得恰到好處的歡喜、止步于底線分明的依賴和絕對的信任,可面對風(fēng)滿樓時,所有的情緒克制在一瞬間莫名其妙地潰不成軍,那種從內(nèi)心深處生出的濃重的悲傷、瘋狂和絕望,就像從另一個世界跨越時空而來,緊緊包裹住自己的靈魂。
如果說面對顏澤的歡喜,是溫柔的、平靜的,就像偷偷溜去凡界的小仙娥帶回來的糖畫,像漂亮姑娘烏黑長發(fā)上的珠花發(fā)釵,但也僅僅止步于此。而面對風(fēng)滿樓的歡喜,則是熱烈的、歡愉的,像極了酷暑時分從井底撈上來用繩網(wǎng)兜著的冰鎮(zhèn)西瓜,刀刃一起一落,空氣中都鋪開了冰涼的甜香。
那種感覺,是獨一無二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頭發(fā)都透出來的柔軟和快樂。
江溪云笑了笑,回頭去看風(fēng)滿樓,那雙鳳眸幾乎能將她吸進去。她勾起唇角,張了張口,話音到了舌尖一轉(zhuǎn),變成另一句話來:“風(fēng)詞,我來兌現(xiàn)你當(dāng)初的諾言了?!?p> 一道聲音飽含笑意,從臺階另一頭飄過來,“不甚榮幸。”
風(fēng)滿樓愕然回頭,看向青木臺階的遠(yuǎn)端,一團柔和的光暈降下來,從里面顯出兩位男子,前者正是鳳棲山掌門景程景風(fēng)詞,后者墨發(fā)高束,單輔以一枚紅玉發(fā)冠,雕著赤龍白鷂,一身丹砂長袍,淺色腰封,衣袍四角和袖口皆繡著白鷂祥云,身姿挺拔,眉眼俊郎,一副溫潤貴公子的模樣。
江溪云先風(fēng)滿樓一步,往前挪一步,恭敬行了一禮,道:“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