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江溪云是對的。顏澤乃身負鳳凰明火之人,火性極盛,在他的靈識附進冰葉梧桐的一剎那,整片小林子都差點燒了起來。若不是江溪云同風滿樓二人在一旁護法,及時發(fā)現(xiàn)并撲滅了火焰,那后果,決計不堪設(shè)想。
好賴化形過程順利,結(jié)果理想。江溪云風滿樓在天將亮時撐不住睡了過去,平時作息規(guī)律的二人今日便同被酷刑折磨無甚區(qū)別。他倆入夢大約一炷香后,從前立著一株冰葉梧桐的地方變得空蕩蕩的,接著一個面容俊朗的男子走出來,將二人扶去樹邊靠坐著歇息。景程回來便見到的是這般一副景象——
“你是誰?”景程詫異,在他印象中,不論是鳳棲弟子亦或是今日江溪云帶來的人中,都沒有這樣一號人物。卻見那男子微微低頭,似羞似窘,半天回幾個字:“花主仙童。”
景程恍然大悟,想來這便是江溪云今日來他鳳棲山的目的,點化一位仙童領(lǐng)回天界。他面上柔和幾分,笑道:“那勞煩你將溪云二人帶進房中歇息罷?!?p> 男子應(yīng)聲,麻利帶著二人進了青木雪客房,為江溪云小心蓋好被子后粗暴地將風滿樓摔在了床上。景程木著臉看完全程,道:“你可取了姓名?”
男子思考一瞬,看了看江溪云,道:“……諸寧。”
這便是取了名了。景程微笑,“花主點化你不易,可多對她上心,多護著她,盡好仙童的職責?!?p> 男子點頭,“明白?!?p> 景程又道:“我先去歇息了。若花主問起,你便說我來過了,教她不必費心,若想走,我便不送了?!?p> 男子頷首,朝著離去的景程行禮:“謝過景門主。”
等房間徹底靜下來,又過了三炷香時間后,江溪云方悠悠轉(zhuǎn)醒。她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天穹藍葉,倒是白紗琉璃床頂,驚得她一骨碌坐起來,“這是哪兒?”
顏澤端著茶盞從側(cè)屋走進來,看她一眼,“青木雪客房。你若困倦,便再歇會兒,景風詞來過了,眼下估計也回去歇著了?!?p> 風滿樓還在睡,江溪云壓低聲音,驚道:“你化形成功了?”
顏澤坐下來抿一口茶,淡然道:“我又非草木精魂初次化形,當然能成功。就是這外貌,我還是隨了從前模樣,只是為防別人識出,我使了點法術(shù)?!?p> “那倒無妨。”江溪云又躺回去,“你這一晚可真折騰,燒完梧桐燒桃樹,連冰葉和寒鈴都壓不住你的炎火之氣?!?p> “……”顏澤明顯一僵,“你還用七丈寒鈴同我試過?”
江溪云憋不住笑,面上堅持嚴肅。豈止是試過,她都快掘地三尺拿寒潭水潑他了,天知道她和風滿樓在看見薄冰葉片燃起詭異紫火的時候心頭有多少不能言不能語講都講不出的話飄過。后來也不知怎的,那火忽地就自己滅了,桃枝沒了,只余一株冰葉梧桐頂著一小半燒焦的花葉抖啊抖。江溪云看不下去,先睡著了,之后再醒來,便是在這里了。
顏澤瞧她不說話,于是又道:“方才景風詞來問過我名字……我說我名諸寧,想來你去天界登記要用到,我同你講一聲。”
“我知曉了。”江溪云望著床頂?shù)竦幕ㄈ~,“凡界闔陸鳳棲山斂茗島冰葉梧桐所化,原名……溫顏,登入仙譜更名諸寧,性冰。你可記住了。”
顏澤又抖上一抖。
“你知道我的意思?!苯莆⑽⒉[眼,眼神頗為悠長,“我便生怕你見火就撲,雖然說法夸張,但充分說明現(xiàn)實,你很容易暴露。至于七丈寒鈴,我瞧著你不妨考慮帶上一株,封閉聲響,萬一被人識出不妥,你也好借此防上一防。”
……顏澤的表情幾乎要扭曲了。
江溪云彎彎眉眼,“這是為你好,也是為我們好。我想,第九重天之所以被劃作禁地,一大半有你的緣故,另一小半我也不確定。但已知的是,無論原因幾何,一旦有人發(fā)現(xiàn)你從第九重天逃走,亦或是我們上過第九重天,那對于現(xiàn)在的我們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zāi)?!?p> 顏澤略略蹙眉,江溪云瞧一眼,道:“你現(xiàn)下的形體不過一株冰葉梧桐化形而來,法力低微,又不是自己熟悉的屬性,難免多有弊腳;風滿樓,”她邊說望了一眼一旁睡得昏沉的人,“他雖為南海龍王六子,卻也是個不甚強大的主,雖頭腦機靈也夠為沉著,但他沒有足夠優(yōu)秀的能力。至于我,”江溪云指指自己,“九天玄女風景雖法力無雙,通兵法謀略之術(shù),斬天下邪惡之徒,卻并非是我,我不過是她一滴淚所化而成,只是花神座下不起眼的一位花主而已?!?p> “我們?nèi)?,沒有實力,沒有運氣,也沒有絕對的庇護所,一旦被發(fā)現(xiàn),只有死路一條,畢竟還是在這般一個草木皆兵的當口?!苯茋@口氣,“所以不得不委屈你,在奪回自己原身之前,先忍耐一段時間?!?p> 一番簡單但殘忍的分析令顏澤陷入沉默。他不得不承認江溪云是對的,從前那個自己強大而孤傲,擁有絕對力量的他從不懼怕任何人。但現(xiàn)在他僅僅是個身份低微的花童罷了,他暫時沒有任何資格去挑釁那些絕對的權(quán)利。他吐出一口濁氣,艱難道:“……好。”
江溪云點點頭,換了個姿勢躺著,語氣突然輕松起來:“顏澤,你嘗過冰葉梧桐的花嗎?”
“……??”話題轉(zhuǎn)換的猝不及防,顏澤難得呆愣一瞬。他看了看江溪云的側(cè)顏,不確定道:“冰葉梧桐的花,能做菜肴?”
“豈止是能做菜肴。”江溪云笑起來,“鳳棲山有一道名菜,主料便是冰葉梧桐花,雖然菜品偏甜系,卻極為好吃。冰葉梧桐花性水,有些許治療以及緩解疼痛功效,可用來煉制凍結(jié)陣法。同時,它還有別的效果?!?p> 江溪云朝顏澤眨眨眼,顏澤在記憶里思索一陣,方道:“引子?!?p> “不錯?!苯泣c頭,“冰葉梧桐花另有指引功效,但這也是從歷代木神口中傳言而來,具體沒人知道這指引功效究竟作何用途。你現(xiàn)在作冰葉梧桐為原身,倒是可以試試其花的效果,權(quán)當實驗練手?!?p> 顏澤點點頭,江溪云說的不無道理。他瞧著江溪云又翻身躺回來,笑笑,“怎的,躺著還不舒服?”
江溪云搖搖頭,“我餓了?!?p> “……”顏澤木然,“你都是神倌了,為何還會感到饑餓?”
“因為習慣了,總有三餐墊著肚子才踏實?!苯茞瀽灥?,“再言,吃也是一大享受,怎能因為成了仙神便放棄著美好的體驗?zāi)???p> 顏澤認命,站起來準備去為江溪云尋點吃食,畢竟現(xiàn)在他是她的仙童。豈料剛起身,一道暖黃色的雷信從鳳棲山頂直直劈下來,噼里啪啦地砸進了江溪云的懷里。
房中二人僵直了三息,連睡著的風滿樓都被雷信劈醒了過來。
這一道雷信的氣息江溪云熟悉得很,是和鑾的。
她眉頭皺起,難道天界又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