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使得江溪云又一愣。雖然知道現(xiàn)在不適合說這些,但她還是提出來道:“抱歉……雖然我也很想繼續(xù)和水君聊下去,但我想說……咱們貌似并不熟識吧?如今貿(mào)然便提起五界局勢,是不是有點(diǎn)不太恰當(dāng)?眼下最好您早些回到羽琿宮,省得教旁人擔(dān)心,而非與我坐在這斬露池邊,聊著……本該至交好友才聊到的東西?”
司重有些好笑地瞧著她,“話如此,便是溪云信不過我了?你倒是有一點(diǎn)說錯了,這些話,至交至親都說不得,一旦提及,總會有不懷好意之人聽去,拿去大做文章。我已憋了許久不敢與旁人議論,如今遇你,倒可也說道一番,畢竟我信得過你?!?p> “我……”江溪云顯然沒料到司重會這樣說,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講什么才好。司重便又講,“十載前,現(xiàn)天帝立下詔書,待天帝過世,便由二皇子玟閑繼位,任下任天帝。如今天界多是玟閑支持者,你雖保持中立,但我想,你大約心還是偏向玟閑的?!?p> “天帝有四子,長子九江,無絕艷之才但沉穩(wěn)有方,做事妥當(dāng),為天界五將之一;次子玟閑,才華橫溢目光長遠(yuǎn),被天帝命作太子多年,乃戰(zhàn)神之徒;三子華晟,為天帝側(cè)妃之子,性子灑脫,不囿于天界枷鎖;四女和鑾,樣貌冠絕天下,法力高強(qiáng),卻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性子。”江溪云皺皺眉頭,道:“天帝薨世,便是玟閑繼位,又不若凡世間幾位皇子爭奪皇位,何來支持玟閑一說?”
“你既知華晟是天帝側(cè)妃所生,可你又知這天帝側(cè)妃,為何家何人?”司重一挑眼,牽了牽唇角。
江溪云回道:“天帝側(cè)妃名喚雨藜,隱去姓氏萬俟,乃四重天萬俟世家嫡女。仙神二界之人通常隱姓呼命,自然不清楚誰是誰家之人?!?p> “你倒知道的多?!彼局氐皖^笑,“那你可知,這花神紫絡(luò),原名幾何?”不等江溪云回話,他又道:“花神紫絡(luò),神齡兩萬有余,并非你所知的一萬余歲。紫絡(luò)原名萬俟梓珞,木辛梓,王各珞,隱姓更名為紫絡(luò),其乃,天帝側(cè)妃,雨藜的親妹妹?!?p> “……”江溪云被驚得說不出話。
“天帝命我與紫絡(luò)成婚,便是借其手壓制我。”司重微微嘆氣,“我為天界五將之首,領(lǐng)兵多年,與九江玟閑二人交好,卻從不曾站隊任何一方。天帝不欲二人有任何露頭之勢,卻忌憚我手中兵權(quán)與我實力,故選擇不參與爭斗的華晟母妃一族與我聯(lián)姻,如此方安心于我的忠誠。況且,我與紫絡(luò)之婚,本就不是尋常婚禮,而是魂魂相烙,兩方絕對牽制的詛咒?!?p> 司重說得很慢,一字一句如炸雷般砸在江溪云心上。她方才明白司重今日逃婚緣由,至于所謂信任她與她一敘,不過是想發(fā)泄當(dāng)借口罷了。江溪云擰眉,又問:“你說紫絡(luò)兩萬余歲,可為何與我講時是不過萬歲有余?”
“紫絡(luò)還在家族中時,曾于八千歲左右被人所傷,得過一場大病,那病來勢兇猛,連藥神都束手無策,只能等待她自己好轉(zhuǎn)。待紫絡(luò)痊愈時,她便只剩了兩三歲的心智,故從此她只覺得自己只有萬余歲。”司重耐心道,“這倒也巧,竟成了天帝哄騙人的好手段。每逢有人對她提起她的真實年歲和忘記的過去,她便頭疼欲裂,甚至暴起傷人,畢竟記憶丟了,道法修為卻沒丟。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愿意告訴她真相了?!?p>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從氤氳霧靄中穿透過的蕭聲,低沉,朦朧,又格外好聽。江溪云默然,抱臂靠在一邊的樹下,微微嘆了口氣。司重注意到她的悵然,笑道:“如何?可是覺得被至交好友所騙,心中難過?”
“她并不是故意為之,于她而言無半分益處,于我更無任何損失。我只是覺得,這些事我都不曾聽聞,我活得未免也太寡淡了些?!苯婆闹直?,緩道:“我知這世間秩序,知這世間人情,卻不清楚個中聯(lián)系。自從云生桃化形而來,我便極少過問人事,倒是忽略了自己身邊人的故事。如此想來,也算我的疏忽?!?p> 聽聞此話,司重微微瞇眼,唇角彎一個好看的弧度,粲然道:“其實,知道的少些,反而是好事。知道的少了,活得便快樂些,沒負(fù)擔(dān)些。知道的多了,便總想著逃離命運(yùn)?!?p> “可若是稀里糊涂地活著,若到了你這般處境,任人擺布,那未嘗不是一件糟心事。等哪一天,得知了真相,怕是要恨極悔極,怨當(dāng)年所知甚少,葬送了自己一生?!苯破^,淡然道。
這話在理,司重也挑不出來毛病??善沁@份心態(tài),讓司重不得不多看江溪云一眼:眉眼生得溫柔恬淡的一個姑娘,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雅靜的氣息,說出的話卻并不柔和,反有種不容人反駁的氣場。江溪云也一直在注意司重,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說完這句話后,司重挑了挑眉,眼中的神采也起了變化,便又道:“想來,你同我是一樣想法吧——不然,今日你也不會逃婚了?!?p> “既然知道了真相,那便沒有坐以待斃的道理?!彼局孛虼近c(diǎn)頭,笑容卻比方才真切幾分,“你說的也對,知曉的多并不一定是件壞事,各人自有為自己爭取活下去的權(quán)利,端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江溪云唇角的笑淡淡的,“那是自然,知道的越多,要承受也越多。沒這個能力,不如相安無事地活著?!彼ь^看了看陰沉的天,“這地方也極暗,分不出時日幾何,但想來已然過去不少時辰了。下面必然亂成了一鍋粥,你要不要出面去解決一下?”
司重失笑,“這哪有爛攤子歸逃婚的人收拾的道理。”卻見江溪云但笑不語地瞧著他,無奈溫和笑笑,“行,那便我去收拾,你的確不好出手。我先下去,你過些時辰再出現(xiàn),自然沒人會把責(zé)任怪到你頭上?!?p> “這件事怎么說也賴不到我頭上?!苯坡柭柤?,挑眉道:“我只是個負(fù)責(zé)找人的無名小卒罷了。倒是你,這么大的事,足夠你頭疼好久了?!?p> “是,無名小卒桃花花主大人?!彼局匮孕﹃剃痰爻瓢萘藘砂?,“如此,那我便先走一步了?!?p> 隨即見江溪云頷首后,一片湖色衣角引入了黑暗內(nèi)。江溪云嘆了口氣,手中的印結(jié)在不知覺中消散,那道紫光自隱滅在司重附近后便再也沒出現(xiàn)過。江溪云自知結(jié)印方法無甚差錯,卻偏偏陰差陽錯將本該去往紫絡(luò)方向的她帶來了司重這里,順帶知道了好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江溪云覺得蹊蹺,冥思苦想?yún)s不得解,身后的斬露池陰氣濃重,也處處干擾著她的判斷。她蹙了蹙眉,想繞著斬露池走一圈,瞧瞧是不是什么東西改變了她印結(jié)的追蹤效果,結(jié)果剛走沒兩步,便一頭栽進(jìn)了一個奇怪的傳送陣?yán)铩?p> 在紅得發(fā)黑的光徹底吞沒江溪云的視線之前,她終于哀嘆起自己的狗屎運(yù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