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吱吱嗄嗄的輾著積雪,車廂里暖烘烘的。
胤禛從袖袋里掏出一顆綠色的糖果放在蘇櫻手里,裝著心不在焉的樣子問:“剛才干嘛提我的名字?”
蘇櫻剝了外面的紙皮,把糖果放在嘴里后,想到了理由:“那些人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家仆,應(yīng)該是地皮無賴,普通身份嚇不住他們。”
要的就是這個答案。胤禛“噢”了一聲,道:“有道理??上阌貌涣宋业拿柖嗑?。趁著現(xiàn)在還能用,就多用幾次吧。”
蘇櫻:“……”
“前面就到鴻茂齋,我?guī)闳コ凿体仭X范G輕笑了一聲,道:”還得用我的名號,不然這個點沒位置?!?p> 蘇櫻接話:“家里不是準備了清鍋嗎?”
胤禛沒理會她,敲著車廂門,大聲說:“到鴻茂齋門口停?!?p> 鴻茂齋果然都坐滿了人,
門口迎客的小伙計,看到胤禛,飛快地迎了上來,打了個千兒后,說:“四爺,我?guī)ザ恰!?p> 在眾人的注視中,蘇櫻跟在胤禛后面上了樓?;镉嬐顺霭鼛螅龁枺骸斑@里明明有空位,下面怎么有人在等?”
“管事的每天都會留一兩個房間,給突然來的貴人們。若是沒貴人來,就是空著也不讓普通人坐?!?p> 居然有這樣的規(guī)矩,蘇櫻更驚訝了。
“什么身份才算是貴人?”
“至少要三品以上吧?!柏范G頓了一下又說:“一品官的兒子不算貴人,兒媳婦就更不行了。但阿哥們的福晉行。”
“你怎么知道?大嫂單獨來過,還是三嫂來過?”蘇櫻問。難道大家都經(jīng)常出來用飯,就她規(guī)矩的頓頓在家里吃?
胤禛答非所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敢不把皇族的人放眼里,他們是不想開店了。”
蘇櫻:“……”
這是提醒她,再嫁人沒現(xiàn)在的地位高么?
莫要說是小小的福晉,給她皇帝之位,也不稀罕。
什么都沒有自由重要。
有了自由,隨心所欲的時候,要去哪里吃飯,早些去不就行了?想坐樓上坐樓上,想坐樓下坐樓下。
就是端個碗,蹲門口吃,也沒人說什么。
她想到自己抱著個大海碗蹲在門口的樣子,在心里暗自樂呵,多有意思啊。長這么大,從來沒有蹲著吃過飯。
胤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對面的小福晉。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剛剛白塔寺的經(jīng)歷,驚得他現(xiàn)在情緒還是沒有平穩(wěn)。她倒跟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好像還有點喜悅。
她在喜悅什么?
喜悅救了人?還是他帶她來用飯?還是他愿意跟她和離?
和離?哼,怎么可能,暫時穩(wěn)著她罷了。
顧老師說過,小孩子都有逆反心理,偶爾犯的小錯,可以指出來糾正。若是某人想做某件思慮好大錯事。要想阻止,就要先順著某人的心意。然后,再慢慢的去引導(dǎo)改變。
胤禛看著他小福晉晃動的眸子說:“到一個新地方,不要四處亂看。若是好奇,就偶爾瞄一個地方。一頓飯的時間,足以把這里所有的東西都看清楚了?!?p> 稍停了一下,又說:“下馬車時,踩著踩踏,一步一步的走。又沒什么急事,你慌什么?!?p> 蘇櫻抿著嘴角,連連點頭。
她這個福晉做的真夠窩囊的。
大部分相處的時候,把她當(dāng)成小孩子,教訓(xùn)來教訓(xùn)去的;少部分時候,把她當(dāng)成算計欺負的對象。
從來沒與她相敬如賓過。
暫時忍忍吧。
反正教訓(xùn)不多久了。
蘇櫻揚了揚嘴角,滿眼笑意的問:“初來乍道,多有不懂。爺還有什么教導(dǎo)的?小女子我洗耳恭聽。”
樣子皮皮的。
根本就沒聽進去嘛。
胤禛瞪了她一眼。
這時候,兩個店伙計抬著菜架過來,后面跟著一位白面小太監(jiān)。蘇櫻認識,小太監(jiān)叫張勝,是萬歲爺身邊的人。
張勝打了個千兒后,急聲說:“爺,奴才可算找著您了,主子爺們可能去的地方,奴才都快找遍了……”
胤禛打斷了他的訴苦:“什么事?”
張勝趕緊說:“萬歲爺找?guī)孜恍≈髯訝斎デ鍖m議事,就差您了……”
胤禛沒等他說完,就站起了身,對蘇櫻說:“用過飯,不用結(jié)帳,直接回去就行。”走到門口時,又回頭說:“你想吃什么,只管讓他們送上來?!?p> 胤禛剛離開,涮鍋里的水就開了,咕嘟嘟地冒著白茫茫的熱氣。
蘇櫻問往涮鍋里下菜的店伙計:“沒涮的菜,能退么?”
店伙計笑著,輕搖了一下頭。
蘇櫻面對擺了一桌子的菜傻了眼。
若是以前,她對吃的東西沒有太多的想法,只管自己吃好就行。至于剩下多少,不是她考慮的事。
經(jīng)歷了前世漫長的一生,讓她知道了,這世上還有很多吃不飽,甚至餓死的人。
食物是最珍貴的。
有吃的才能活下去。
蘇櫻挑了幾樣自己喜歡的,讓店伙計一起放進了涮鍋里。
早上吃的東西少,此時很餓,再加上她急著回去;想速戰(zhàn)速決。
這頓飯可以用風(fēng)卷殘云來形容。
蘇櫻吃好后,向店伙計要了竹籃,把沒有涮的菜裝了進去。
“竹籃不能算錢的,我回去差人送過來。”
清秀的小伙計,沒有應(yīng)聲,只是謙謙的笑。
這個包房里的菜品,向來是只收本錢,哪里會在乎十文錢一個的竹籃。他十分好奇此人的身份。宮里的幾位貴人,就四爺來的少,這次居然帶著個女子。
應(yīng)該不是福晉。
四福晉是烏拉那拉氏的貴女,斷不會如眼前這位一樣,用起飯來迫不及待。
蘇櫻哪里知道別人的想法,她正暗自感嘆,無所顧忌的用飯,感覺真爽呢。漱了口后,用錦帕胡拉了兩下嘴角,提了竹籃子正準備走,聽到了樓下的吵嚷聲。推開窗戶往下一看,雙方都是她認識的。
一方是穿著男裝的六公主靜格和她的隨身宮女杏兒;另一方好像是禮部尚書的三兒子張廷璐。
蘇櫻沒有見過張廷璐。前世,第一次見他,他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待人接物坦蕩厚道,很有君子之風(fēng)。據(jù)說年輕時候不正混。
蘇櫻對店伙計招了個手,指著樓下正調(diào)戲六公主的年輕人問:“他叫什么名字?”
店伙計瞄了一眼后,輕聲道:“小的聽人叫他寶臣兄?!包c到為止。在這個包房里侍候,首要要求是,不要多說話。
“不許告訴別人,我問過你話?!?p> 就是他,張廷璐,字寶臣。算年齡今年應(yīng)該是二十一歲。
前世里,萬歲爺為了拉攏喀爾喀草原的部族,把六公主嫁給了喀爾喀土汗。
未來會為了邊境安定,遠嫁和親。算時間,最多只有一年多無憂無慮的生活了。豈能讓她在自家地盤上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