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里,荒漠上空的星星比起南方來,更加清晰明亮,一眼望去,那是真正的璀璨銀河。
沈歷比普通人看得更遠(yuǎn),在那個晚上,他抬頭望天,目不轉(zhuǎn)睛,沒有人知道他那眼睛里,是否看到了那些微小星星里,不為人知的東西。
從土莫諢大營逃出來,身后好像也沒有追兵,一路策馬疾馳而去,就連一向謹(jǐn)慎的沈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遠(yuǎn)。
他能明白自己其實也跑不出多遠(yuǎn)的距離,可這茫?;哪?,四面八方都是一個樣,沒有北境生存經(jīng)驗的他,也難免要迷失一會兒。
由于最后是分頭逃走,此時此刻,沈歷只是孤身一人,這次的任務(wù)姑且算是完成了,可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小隊成員已經(jīng)折損一半,即使還能回去,也無法彌補沈歷心中的歉疚與失落。
如果說讓自己的力量被削弱是范易的目的,那么這個目的他已經(jīng)達(dá)到了,而與之對應(yīng)的,沈歷把這個仇記在了心里。
他向來不是一個重視私人恩怨的人,可有的時候,那無處宣泄的憤恨如果不找個人來承受,早晚也只是讓自己憋屈致死。
林一殺死了土莫諢,可林一自己又怎么樣呢,沈歷對現(xiàn)在的情況一無所知,但他相信,林一不會死。
停在荒漠的中央,月亮把他的影子扯得老長,思考了許久,沈歷開始尋找那些活著的人。
鴆虎、荊絡(luò)、季禾,沈歷知道,只要脫離了溪谷軍隊的追捕,他們都會在這片荒漠中存活。
還有林一,等先找到其他人后,沈歷還想著去尋找林一,不為別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
第二日白天,傷痕累累的鴆虎正在荒漠中穿行,借著日出的方向,他本想開始南下,可為了做做樣子,衿安若還是派出了部隊追查刺客。
一小隊溪谷騎兵十余人和鴆虎撞上了,又是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之后,鴆虎殺光了他們,也從他們身上得到了這荒漠中最重要的水。
身上的傷口還在疼痛,剛才新添的傷痕還在流血,舉起水壺喝了一口,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是沈歷。
另一邊,荊絡(luò)也獨自滅掉了一隊溪谷騎兵,和鴆虎一樣,這些人是來殺他的,卻也變相救活了他。
如果獨自在這荒漠里,沒有食物,沒有水源,不出幾天,荊絡(luò)就會死去了,更不用說他滅掉那隊騎兵時已經(jīng)受了傷,體力也幾乎耗盡。
三日后,沈歷帶著鴆虎在戈壁中找到了荊絡(luò),三人成功匯合,只剩下依然不見蹤跡的季禾與杳無音訊的千戶與林一了。
沈歷并沒有想放棄任何一人,鴆虎自然聽他的,荊絡(luò)也想要找到季禾。
于是,又過去五天,三人終于在更加靠北的地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季禾。
她在一路上經(jīng)歷了戰(zhàn)斗、逃跑、饑餓與缺水的折磨,在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即將完結(jié)之時,荊絡(luò)在她眼中出現(xiàn)了。
找到季禾以后沈歷還要出發(fā)尋找林一,看著虛弱的季禾,荊絡(luò)站出來反對了。
沈歷決心找到林一,哪怕是具尸體。
而荊絡(luò)則認(rèn)為應(yīng)當(dāng)南下返回了,先不說一旦被大股溪谷士兵圍上就是死路一條,光是要在這荒漠里活下去,本身也困難重重。
而且,那個晚上,林一似乎已經(jīng)失去理智,要在后來的溪谷大軍的追殺下存活,幾率渺茫。
荊絡(luò)對沈歷咆哮道:“天下蒼生你要管,個人生死,你也要管!現(xiàn)在你要去找人,早些時候為何又沒顧弟兄們的死活”
“任務(wù)沒完成,你讓大家去送死,任務(wù)完成了,能夠交差了,你又開始假惺惺起來,誰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沒有在意過我們……”
沈歷聞言,沉默良久,突然轉(zhuǎn)身走了:“你既然不去,那就帶著季禾回去吧……”
他說完,只留下慢慢走遠(yuǎn)的背影,鴆虎跟了上去。
荊絡(luò)明白自己出言有些不當(dāng),可在這種時候,他又能再說什么呢,有些事情,早就在時間中無話可說。
在沈歷和鴆虎徹底消失在視線以前,他最終還是跟了上去,因為季禾也想去尋找林一。
幾日后,沈歷等人在黎明以前看到了沙城,那座傳說中帶著傳奇色彩的虛無縹緲的沙城。
……
“海姬,我想離開了”,上午,那間土屋里,林一自覺身體已無大礙,甚至還比以前強(qiáng)了,于是提出了他要南歸的想法。
“我若不放你走,你走得了嗎……”,海姬并未輕易表態(tài),而是笑了笑,看著他。
“你可攔不住我”,林一也笑了笑,畢竟海姬不是壞人。
“那如果我用生命來阻止你,你又會殺我嗎”,海姬又問。
“當(dāng)然不會,但你也不必用性命來要挾我”,林一道。
“那我不要挾你,但你只要出去,我就大聲告訴別人,你就是通緝榜上的刺客,讓全城的人攔住你”,海姬懶散地道。
“你這手段有些卑鄙了,這可不像你”,林一望了望外面,這沙城的人,絕對會因為終生的水源而產(chǎn)生瘋狂。
“原來在你心中,我那么好嗎”,海姬聞言,放聲笑了出來,“既然如此,為何就不能和我一起留在這里,非要回去南方呢”
“這里再好,終歸是異國他鄉(xiāng)”,林一說,在心里,他也從來沒有留下的想法。
“異國他鄉(xiāng)……”,海姬頓了頓,“如果這里成了你的家,那就不是異國他鄉(xiāng)了”
“……”,林一沉默了,久久沒有說話。
見林一這樣,海姬又道:“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你要回去,我也不攔你,不過再陪我一天,可以嗎”
聽到這話的林一立刻就沒有犯難了:“當(dāng)然可以……”,他笑了,心中甚是欣慰和開心。
林一再一次和海姬一起逛了逛這沙城,自從被沈歷帶走成為黑衛(wèi)以后,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樣開心了,連笑容都很少再有。
不是他不會笑了,而是他所經(jīng)歷的事情,與笑容并不那么貼切,多數(shù)時候都是伴著咬牙切齒與冷酷無情。
沙城的街道上,林一和海姬并排走著,有說有笑,正前方,忽然出現(xiàn)的同樣穿著斗篷的沈歷四人,與他們迎頭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