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身上的特質皆有不同,就比如舞陽是惹人憐惜,而綠綺是貌美如花,這英娘則是圓滑世故,如一條泥鰍,滑膩膩的,讓你難以抓住任何把柄。
與這樣的人對話,沈青潼輕輕地用瞧瞧腦袋,哎,真是令人頭疼啊!
“沈大人,英娘又與你見面了。”英娘倒也還顯得鎮(zhèn)定,許是因為身后有“醉傾城”的神秘當家撐腰,底氣也要比一般人足些,好似卯定了沈青潼不敢動她一樣,待在這陰牢里也依舊精神奕奕。
“英娘在這陰牢里,過得可還好?獄卒和兵衛(wèi)們沒有難為你這個‘醉傾城’的二當家吧?”沈青潼很感興趣那天英娘所提到的“醉傾城”的幕后老板,因而用這二當家一詞來試探英娘。
但英娘卻好像根本沒聽見一樣,直接略過了這個詞,且沈青潼不進入正題,她也便這般熬著不提:“托沈大人的福,英娘還好,只是惦念著樓里的生意少賺了些錢,不過此次見識了一番我慶元國赫赫有名的陰牢,倒也不算虧本?!?p> “看來英娘心里很放得開嘛,都會自娛自樂了,不知是不是因為篤定這‘醉傾城’的大當家,一定不會對你見死不救?本官可是好奇得緊,這神秘兮兮的大當家到底是何方神圣,什么時候也讓本官開開眼見見?”
當日沈青潼實行抓捕行動時,在“醉傾城”內就不曾買過這大當家的賬,英娘也不會傻到真的以為她現在轉了性子,愿意與她和睦共處,只得訕笑著解釋道:“當日不過是英娘胡言亂語罷了,有什么大當家啊,這青樓就是民女的產業(yè),只是當日沈大人的陣仗頗為嚇人,因而英娘才杜撰出這幕后主子來,妄圖躲過這一劫,倒讓沈大人見笑了?!?p> 當日言之鑿鑿,此刻卻推翻了前日的所有,沈青潼在心里哂笑,這英娘可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但自己也不是傻子,什么時候說的是真話,什么時候說的是假話,她自有計較。
沈青潼又問了一番,不外乎就是“醉傾城”的幕后主子一事,與八皇子當日吃酒作樂的情況,百般詢問下英娘卻依舊一口咬定,當日是自己胡說,“醉傾城”完全是屬于自己的,愿為自己的胡言亂語而承擔罪責,而對于八皇子的情況卻什么也不知道。
“聽舞陽說,八皇子與她分開后,便來找你預備討了她去,怎么,八皇子竟沒有來找你?”沈青潼眉梢一挑,狐疑地問。
英娘不屑地回道:“回稟沈大人,妾身以為,舞陽這小蹄子的話并不能信,她一向最不循規(guī)蹈矩了,叫她遞個酒去雅間,也能勾引上八皇子,可見也就是個一心妄攀高枝的賤蹄子小娼婦。這不過是她的一家之言,到底八皇子有沒有說過這些話,現在已經是死無對證了,還請沈大人明鑒?!?p> “明鑒?本官自然是會明鑒的。”沈青潼若有所思地憶起,八皇子死后第二日,她帶兵去“醉傾城”時,英娘明明還為舞陽說好話,然今日態(tài)度倒也變得真快,心里琢磨著莫不是有什么隱情。
英娘之后,“醉傾城”的一眾姑娘、婢女、小倌、跑堂盡數上場,很多連八皇子是誰都不知道,沈青潼也只好依照流程將有關的問題草草問過,卻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問遍了“醉傾城”里的人,沈青潼又將八皇子府的那日當值的一眾家丁宣來詢問,沒想竟問到了那晚送舞陽去八皇子的轎夫。
“小人記得那夜八皇子陛下下令,讓我們兄弟四人送一位名為舞陽的姑娘回府,而他自己則留在了‘醉傾城’,說是還有事沒辦完要去找老鴇英娘。小人遵命將舞陽姑娘安然送到了府里,不過至于這位姑娘什么時候離開八皇子府的,小人就不知道了。”再問過提到的其他三位轎夫,也紛紛點頭,稱是有這么回事。
轎夫是八皇子府的人,與舞陽素昧平生,況且有四人皆可作證,想來證詞應該是可靠的,若這樣說來,那夜舞陽被送到了八皇子府里,就算她剛進了門便折轉返身奔回“醉傾城”,也趕不上八皇子溺水而亡的時間。
舞陽既沒有殺八皇子的動機,更沒殺八皇子的時間條件,由此基本可以斷定舞陽與這起案子無關了。
“帝君真是慧眼超群,勒令嚴刑拷打的那位,卻偏偏與這起案子沒甚關連,現在可好,不知帝君要怎樣收場?”沈青潼挑釁地望向楚復,氣鼓鼓地道,心里不是不埋怨,只是礙于身份不好發(fā)作。
楚復挑眉,卻絲毫沒有認錯的意思:“寡人先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此案由太后您主理,那么善后事宜什么的,也得麻煩太后娘娘辛苦一下了?!?p> 一句話氣得沈青潼想要跳腳,這個無賴,真是不放過一丁點陷害自己的機會,明明是他自己辦錯了事,現在反倒還要她來處理善后,這天理王法都哪里去了?
驀然,沈青潼悲哀地醒悟到,在這慶元國的地界,這個無賴就是所謂的天理,就是王法!
沈青潼真是恨得牙癢癢,心里萬分想要將這個冰冷狠毒的男人碎尸萬段,但可惜也只能是想想罷了,自己就算是千歲太后,也還得被他這個萬歲帝君壓著!
萬年不死的老王八!沈青潼在心內啐了一口,可她忘了自己也是個千歲禍害,倒是能與楚復配成很很襯的一對。
“帝君慢逛,哀家體乏,就先行回宮休息了?!鄙蚯噤琢顺鸵谎?,自顧自地交代了一聲,拔腿就走,絲毫不給他這個帝君留面子。
而沈青潼身邊的宮婢倒也有性格,眼看著太后告辭,自己也便不再理會帝君那張臭烘烘的冰山臉,福了一福隨之飄然而去。
楚復望向沈青潼一行人離去的背影,眼神從森嚴冷凝的牢獄出口延展而去,將沈青潼步步生蓮的姿態(tài)拉成廣角鏡里的慢鏡頭,橫亙在他十七年的歲月里,仿佛永遠不會蒙上塵埃,永遠鮮活地迎著朝陽蓬勃生長,將根系深扎在他的心間,再難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