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復還想反駁些什么,但嘴唇翕動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駁斥沈青潼這看似很嚴整的論調,只好作罷,面無表情地對著眾人道:“那么,太后娘娘接下來一步是做什么呢,寡人也想與你們一起去看看這案子怎樣審理?!?p> 這話直接用了陳述性的語氣,自然是容不得沈青潼再來反對,無奈之下,她只得點點頭,心里卻是不以為然的,還懷揣著賭氣的心思——你不是想來看我的笑話嗎,我就讓你什么也看不到!
加入了帝君及其隨侍的宮奴宮婢之后,這一行人的隊伍又壯大了不少,因為路途并不長,所以沈青潼和楚復兩人誰也不提召來轎子,就這樣領著一幫子人浩浩蕩蕩地往提刑司大牢開去。一路上偶遇的宮奴宮婢們遠遠望見這黑壓壓的一大群人,更兼有慶元名義上最高高在上的帝君陛下和太后娘娘在前壓陣,紛紛低眉斂首跪了一地請安。
但彼時正在賭氣的兩個人卻好似周遭的一切都是空氣,楚復人高馬大地邁開長腿走在前面一馬當先,而沈青潼也不甘示弱,雖然腿短些步子小些,但勝在頻率更高,埋著頭一個勁兒地趕路,也能夠堪堪跟上。
只是苦了身后的一眾侍從,既要頂住兩位主子釋放出的萬年冰川高氣壓,不要誤踩了地雷被誤傷,還得一路小跑地跟上。
“砰”!一路上寂然無話的沉默,終是被打破了。
“你干什么???”沈青潼捂著被撞疼的額頭,怒道。
好端端地低著頭走路,誰想走在前面的楚復突然就停了下來,她還在神游天外也沒注意到,于是額頭直直地便撞上了楚復寬闊的背,來了個結結實實的“親密接觸”。
本來心里就有氣,沈青潼總覺得出撫恤此舉是故意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就差跳起來劈頭蓋臉地狠罵他一頓了,可是估計到彼此的身份和現(xiàn)在的場合,沈青潼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但楚復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狀若無害的小白兔:“寡人不記得去提刑司牢獄的路了?!?p> 眾人絕倒——居然是這個原因!
“哼!笨蛋!”沈青潼對著他做口形,這般斥道,但轉念卻犯了難,她還沒去過提刑司的大牢,自然也是不認得路的。
楚復狡黠地一笑:“看太后娘娘的表情,想必是識得路,那么就請?zhí)竽锬餅楣讶酥更c一二,該往左轉還是右轉呢?”
前面果真是個岔路口,而且兩邊都是空空蕩蕩的一條路,一眼望去被高高的宮墻擋了根本看不見終點在何方,沈青潼只得喚道:“青衣,你來帶路?!?p> “是,太后娘娘?!鼻嘁鹿郧傻卮鸬?,上前來引了眾人往左轉去。
一行人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到了提刑司大牢,遠遠望去便覺得陰森可怖,走近了就能看到大批的兵衛(wèi)手執(zhí)兵器,表情嚴肅地駐守著重地。
“上次來的可不是這個地方?!鄙蚯噤敢傻刈匝宰哉Z道。
“我下了命令,關于此案的一干人等,都得投入陰牢嚴加看管?!背偷慕恿丝冢秃孟袷钦務撎鞖獍汶S意。
陰牢,只聽這名字沈青潼就覺得后背生寒。
站在門口,便能聽到從大牢深處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聽得人都能從這呼救中感覺到有多疼。
沈青潼縮了縮肩,眉頭狠狠地皺起,心里驀然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陰牢,顧名思義,陰森而又恐怖的牢獄。
光是聽著這個名字,常人多半就會覺得膽戰(zhàn)心驚,而現(xiàn)在,沈青潼正一步一步地走進它。
陰牢的門很窄,只容兩人側身通過,目的是為了防止犯人無意中掙脫桎梏而逃脫。門口兩側各有一排兵衛(wèi),就算是楚復和沈青潼駕到,也絲毫不改顏面,示意主子的貼身宮奴和侍婢才能進去,而其余一干人等則被攔在了外面。
對這樣的做法,沈青潼很是贊同,能夠最大限度地減少外來者協(xié)助罪犯逃跑的可能性,但又想到這個時代畢竟是個君權社會,不知道楚復吃了這個癟會如何作想,于是又轉了眼偷偷去看他的臉色。
但讓她失望的是,楚復并未表現(xiàn)出訝異和不滿來,而是很配合地招呼侍從留在外面,只遣了長期陪侍在跟前最親近的兩個跟著。大概是察覺到了沈青潼在看他,他也回望過來,挑釁似的率先走進了陰牢。
沈青潼又怎會甘心示弱,喚了青衣跟著,強壓下這地方給自己帶來的心理壓力,也走了進去。
幾人順著一級級的梯道往下,不知走了幾時,便來到一個稍微寬闊點的空間,那是兵衛(wèi)們休息的地方,同其他的牢獄一樣,零零落落地擺放著幾張木桌子,桌子上放著茶壺等物。而四周的角落里,大朵大朵雕琢成芙蓉狀的燈柱上斜插著火把,騰起的火焰將這個不算大的空間照得一片透亮,估計連角落里的一只螞蟻也逃不過火光的照射。
沈青潼心下暗暗佩服道,這樣訓練有素的監(jiān)獄,的確很適合用來關押罪犯,恐怕就是插了翅膀也叫人難以逃脫。
但這并不是眾人的目的地,是以大家都沒有停留,而是繼續(xù)往前走,走進了一條窄窄的通道。
通道很窄,幾人排成一字型往前走去,各懷著不知名的心思,都沒有說話,只能聽到彼此或沉重或壓抑的呼吸聲。但沈青潼發(fā)現(xiàn)縱然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楚復的呼吸依舊平穩(wěn)如常,若不知道說不定還會以為他正坐在御花園里淺斟慢飲。
驀然,一聲凄厲的痛呼劃破這低矮的牢獄,從陰牢的深處傳來,沈青潼不由汗毛豎立,咬緊了牙關才沒讓自己也尖叫起來,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額頭上正滲出一滴滴的冷汗。
“太后娘娘可是第一次來這陰牢?那一定要好好見識見識了,這陰牢的威名在我慶元國那可是如雷貫耳,多少人可能一輩子都求不來這樣的機會走進這個傳說中地方。”楚復突然出了聲,這樣說道。
沈青潼撇了撇嘴,有人跟自己搭話,那種陰森恐怖的感覺便漸漸退卻了些,于是斗嘴的心又回來了:“想不到帝君的愛好跟常人的不一樣太多了,沒事兒竟喜歡聽女人家的痛呼尖叫,真是叫人嘆為觀止啊?!?p> “噗……你啊,還真是一點也不饒人。”楚復嗤笑了一聲,也沒有再回嘴,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么一句。
因為他背對著自己,沈青潼看不見他的表情,自然也猜不透他這句話內里有什么意思。但兩三句話說下來,心里放松了不少,驀然想到難道他是為了消除自己的負面情緒才跟自己說話的嗎?
想到這里,沈青潼心里有些莫名的涌動。
通道很長,但也有盡頭。
盡頭很是開闊,陳列著一排排的架子,粗粗看去,上面陳列的盡是各式各樣的刑具,有些上面還能看得出殘留的血跡,已經(jīng)干透了,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留下了灰灰黑黑的印跡,不由有些觸目驚心。
這陰牢是建在地下的,所以若沒有了火把的照耀,就會顯得陰冷許多。一點點昏暗的光照在這些刑具上,反射出清冷的光,更加地令人懼怕,好似那是吃人的魔獸,正張大了嘴在等著獵物的降臨。
目光轉到正中央,便看見一個衣著單薄的女子正被綁在架子上,頭顱了無生氣地低垂著,披散著頭發(fā)看不出面容如何,但渾身上下已是血跡斑斑,手腕等處還能看得出來殘留的捆綁印子。
想必,方才的痛呼就是這名女子發(fā)出的吧,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昏過去了。
但昏倒并不是結束,而僅僅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