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在黑暗中滋長的東西
時間與生命此消彼長,蹉跎歲月無法挽回,逝去光陰無法回頭。
接下的一個月,保持著下雨天去雨亭,晴天老實上課的節(jié)奏。因是梅雨季節(jié),雨水格外豐沛,每天睡覺都能對明天有所期待,這種愉快感久未相逢。
慢慢的到了六月。六月,即將結(jié)束的雨季讓人心神不寧,惶惶不安。知了開始發(fā)聲,各種鳥類歡騰歡鳴。
新宿御苑里的草地被修剪平整,綠意盎然,春光爛漫,草長鶯飛。游客越來越多,隨處可見熱鬧的人群。
鳶尾花園和明治神宮在左近,代代木標志性的高塔獨樹一幟,備受矚目。
新宿御苑內(nèi)大溫室的玻璃棚頂反射灼灼陽光,如同一個倒扣的蛋殼般白白凈凈,光鮮亮麗。
雨天越來越少,晴光摻雜在不同的雨天之后。且天晴的日子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持久。
在享受兩個月的寧靜生活后,終于隨著夏季的到來偃旗息鼓,如春蟬蛻殼,蝴蝶破繭,一切心情被晴天壓抑,等待某一天能重獲新生。
好久不下雨。
但是在晴天之時,她依舊來到此地。晴天的公園百花齊放,鳥語花香。各類行人在此間駐足歇腳,她時而翻閱著一些短的詩集,作為一個旁觀者目睹著行人的來去。
有時候,是一些情侶。滿臉新奇,相互打鬧,攜手同行。到了亭子里陡然看見她都會突然靜聲,竊竊私語。
書里的東西只停留在她的眼前,卻未入她的腦海之中。書簽從開頭插到結(jié)尾,僅有寥寥數(shù)語存留心中。
晴天的公園如此陌生。
雖然更加熱鬧,生機勃勃,植物的生命力蓬勃發(fā)展。但她始終覺得冷清憂慮。即使耳畔充斥著歡聲笑語,可一旦明白這些東西不屬于她,就會變成無窮無盡的折磨。
《萬葉集》里的那句詩,她曾經(jīng)念給他聽,下半句是: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
無論晴天和是雨天,她都來到此處。孝雄只有雨天才會帶著便當來此,仿佛在遵守著某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
他也說過,只允許自己在雨天上午逃課。
她坐在亭中,涼風吹襲,灌木叢婆娑搖曳身姿,蝴蝶與飛鳥翩翩起舞,縈繞在涼亭與樹林之間。
她穿著綁帶露趾涼鞋,身上是和晴天相互映襯的青色連衣裙。涼鞋掛在趾尖,一下一下挑動,然后撒氣地將鞋挑飛到石板上。
啪嗒啪嗒,鞋子滾落。
“明天……是否會有雨呢?”
她像是哼兒歌一樣的哼著簡單的旋律,手邊所飲之物,在經(jīng)歷漫長的晴天之后,又從咖啡變成了啤酒。
少了他的便當,一天都沒有干勁。
嘗不出味道的日子還在持續(xù),可沒有雨天的日子也變得越來越煎熬了。
她要是有能力,一定要讓整個東京都天天下雨。
……
孝雄搬動垃圾桶到酒店的后門,霓虹燈下,夜空隱耀,星光晦澀。汽車從身旁飛馳而過,喇叭聲拉成一道弧線,躍入云端。
他看向代代木docomo大廈的尖頂,無數(shù)高樓中數(shù)它最高大宏偉,它是地標。他想起那個雨中的庭園,從那里也望得見那棟大廈。
因為晴天的緣故,他沒有理由再去到那個地方。畢竟曾經(jīng)和她說過:我只允許自己在雨天的早晨翹課,順道進入新宿御苑排解郁悶的心情。
話已說出,不便更改。他說到做到。
在圍裙山上擦干濕漉漉的雙手,手臂揩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酒店后門處響起吆喝聲。
“孝雄!別在那里傻站著了,快來幫忙!”
他在這里打工。酒店后廚,搬運垃圾,食品,偶爾還去前臺充當服務生。
這是他的第一站,另外他也在爵士酒吧里打工。他決定上服裝設計的學校,學費七十萬,他要靠自己掙錢。父母早已離婚,母親離家出走,父親長年不知所蹤。
哥哥有自己的生活,雖然承諾會照顧他。不過孝雄更想要自力更生。
七十萬的學費,他要靠自己一點點掙得。前路坎坷,道阻且長。積少成多,要時刻努力。
孝雄每天都會打工。一到下午,奔波于不同的地區(qū),利用不同的時間。
現(xiàn)在是夏天。
雨水越來越少。許久不曾去那個庭園里,許久未在那個涼亭里和她相逢。孝雄為自己的多愁善感而憂慮,作為成年人的她,恐怕只是把和他的相遇當成一場游戲吧?
配合著他,在下雨天的早晨相聚在一起。吃著他做的便當,一邊聽他講訴自己無聊的夢想。
想起這些,他就覺得難過。
他迫不及待地和她分享著自己的生活,對她毫無保留??墒撬齾s始終沒有告訴孝雄關于她的一切,公司,家,身份,名字……
可是她卻已經(jīng)全方位的了解他了。這樣不平等的差距,讓孝雄越來越覺得無法觸及。
“來啦!”
他回頭喊了一句。
無論如何,還是要先按照自己的想法一步一個腳印,慢慢達成心愿。至于她……
孝雄完全不知如何面對。一旦出了庭園,一旦不是下雨天,他就不知道該已怎樣的姿態(tài)面對她了。
他還太青澀,還太幼稚。
……
殺死第69個處女后,真川涼介穿著褲衩在陽臺上抽煙,將臥室里鮮血和冰涼的女子身體拋在腦后。
“呼……”
吞云吐霧,胸懷舒暢。他面帶微笑,但是當他眼睛接觸到室內(nèi)的場景,臉上閃過厭惡。
他從褲兜里拿出手機,撥打那個單獨占據(jù)一列聯(lián)系人頁面的電話號碼。
“完事了?”
他吐了口煙,說:“嗯,完事了。”
“感覺如何?”
他說:“好像沒有長生不老的感覺?!?p> “當然不會長生不老!都說了,非她不可!”
他點點頭,說:“接下來怎么做?”
“這個問題該問你才對,我又不擅長應付女人,特別是她?!?p> 真川涼介猛吸一大口煙氣入肺,接著停頓幾秒,自嘴巴吐出幾個煙圈,他說:“一個月了,她一直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我。想要順其自然,已經(jīng)沒有可能性了?!?p> “那你要怎么辦?”
他說:“我觀察到,她似乎和一個學生接觸密切。每到下雨天,他們必定會在新宿御苑里碰頭?!?p> “有這種事!?”
他點點頭,彈去燃過的煙灰,說:“確實如此。而且她好像是身體出現(xiàn)了毛病,經(jīng)常會進醫(yī)院接受檢查。”
“是活得太久出現(xiàn)毛病了嗎?她那種體質(zhì),接受檢查不會被發(fā)現(xiàn)嗎?”
“大概是有什么隱藏的手段吧?而且,如果不是出于某種針對性的檢測,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秘密?!?p> “也對,就像你母親那樣……”
他面露兇狠,嗤了一聲,說:“別跟我提那個女人。”
“……”
真川熄滅煙頭,說:“接下來,我打算玩點手段?!?p> “哦,你要干什么?”
他說:“你那里不是有藥嗎?”
“什么藥?”
“迷魂藥,安眠藥,春藥,無論什么藥,一樣來一些,劑量越大越好!”
“會不會太過分了?”對方驚叫一聲。
“切,這時候裝什么善良?我們做的事足以被釘在恥辱柱上了。再加一個龍女也不會有多大改變?!?p> “嗯……那好吧,不過你要小心,這些藥不一定會對她有效。”
他說:“再說吧,你只管寄過來?!?p> 掛斷電話。
他望向底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車輛,嘴角掀起詭異的笑容。
“真是麻煩,不過這樣才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