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西看著蘇雅的側臉,心中翻騰著千言萬語,他在斟酌合適的言辭,希望不會在蘇珺病危的時期再給蘇雅造成心理上的負擔。
“我?那要看什么事情了。秘密公開也許會傷害到一些人,可是一直隱藏著也許會傷害更多無辜的人。就像我有時候會幫忙做尸檢,有些尸體被處理過,破案無從下手,罪犯就是要隱藏真相,保護自己或者保護那些他想要保護的人??墒悄阒?,這對死者還有那些無辜受罰的人,是不公平的?!?p> 蘇雅聽到這里,馬上回想起視頻里的內容,她還來不及向苑西訴說委屈,眼淚就先一顆連著一顆得流了出來。寒風一吹,臉上冰涼徹骨,然而,這遠不及她心中寒冷之萬分。
苑西漸漸察覺到了蘇雅的異常,拉住蘇雅的胳膊,看到蘇雅的臉凍得通紅,眼淚還掛在她的臉上,燈光一照,格外晶瑩。苑西走上前去,想要為蘇雅拭去眼淚,蘇雅一扭頭,拒絕了。
“有紙嗎?”
苑西松開抓著蘇雅的手,從大衣兜里掏出紙巾遞到蘇雅面前,蘇雅轉過頭來接下紙巾,往前走了兩步,擦掉臉上的淚水,擤擤鼻涕,又向前走了幾步,把垃圾丟進垃圾箱,才肯走回來面對苑西。
“怎么,怕我嫌棄你流大鼻涕??!”
苑西又遞上去一張紙巾,蘇雅接過去攥在手里,俏皮的瞪了苑西一眼。
“走吧!”
兩個人繼續(xù)往前走,走到木椅處坐了下來。蘇雅盯著苑西欲言又止,隨后掏出手機,打開她在申新玉書房偷錄的視頻,播放給苑西看。苑西開始并不明白視頻的內容是何含義,無論是沐夫人申新玉還是丁伯,苑西都沒有見過,但他可以確定的是,從視頻的內容上看,謀殺,無疑了。
“這是……”
蘇雅淡淡的說:“貨車是我爸爸的,推車的人是沐夫人申新玉,還有沐家的司機丁伯。那兩個倒在車輪下的,一個是我的爸爸,一個是沐熙晗的媽媽,貨車的副駕駛,坐著我的媽媽,他們三人,都死于那場車禍?!?p> 苑西瞪大了眼睛,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盡量觀察著蘇雅的臉色,不知道說些什么安慰的話才好。
“蘇雅……你……還好嗎?”
蘇雅收起手機,仰望著那輪新月,新月的對面,閃著一顆特別明亮的星星,比別處大的多,也比別處亮的多。
“故事還沒說完呢,這場事故的負責民警是我的初戀的父親,他隱藏了重要證據(jù),幫助殺人兇手逍遙法外,而我的父親,成了肇事司機?!?p> 說完這些,蘇雅猛然轉過頭,兩人四目相對,苑西明顯感受到了蘇雅眼神里透著兇光。
“蘇雅……你……”
“別擔心,我哭過了,不想再哭了?!?p> 說完,蘇雅又仰起頭看夜空,兩只手拄在椅子上,凍得通紅。通過她微微抽動的嘴角,苑西看出了她的逞強,她說不再哭了,可偏偏眼淚不爭氣,于是她仰起頭,看夜空,這樣眼淚就不會流下來了。
這一切,苑西都看在眼里,他伸出手,輕輕地放在蘇雅的手背上,攥著那只冰涼近乎僵硬的手,眼神里滿是疼惜和溫柔。
苑西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待這件事,他完全無法做到蘇雅現(xiàn)在的云淡風輕。
“那是父母之仇,她以后怎么面對沐家的每一個人,而那些人,怎么就心安理得的茍活。如果她知道,沐松敬也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她該多么害怕,多么無助。以沐熙宸一人之力,能不能護她周全?偌大個沐宅,怎么如此陰森恐怖!”
想到這里,苑西心中更是可憐眼前這個年長他幾歲的姐姐,這個姐姐的命運,可不是一般的坎坷。
“對了,你剛剛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嗎?”
蘇雅好似雨過天晴般的說話,苑西喉結上下動了一下,吞咽了口水。
“奧,我就是想說你要不要去看醫(yī)生,我介紹我朋友給你,他這個人,我信得過?!?p> “不用了,熙宸說他陪我去,去哪看沒定呢?!?p> 苑西知道,對蘇雅來說,最信得過的就是沐熙宸。他也只是在心里祈禱,沐熙宸和沐家其他人不一樣,不要讓蘇雅太失望,要不然,蘇雅會崩潰的,她真的就身后空無一人了。
“他陪你啊,好!好!”
那天晚上回到病房,蘇雅依舊失眠煩躁,遲遲不能入睡。她反反復復回想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一切,痛苦的感受愈發(fā)強烈??粗矍皶r日無多的爺爺,想到扳不倒的殺人兇手,蘇雅竟然萌生了玉石俱焚的想法。
蘇雅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堅持到爺爺駕鶴西去,世上只剩她一人,無牽無掛,到那時,便是了卻前朝舊恨的時候了。她已經(jīng)不想等待法律還她的父母一個公道了,她要親手解決那三個草菅人命的一丘之貉。
蘇珺去世后,蘇雅在沐熙宸的幫助下,把爺爺?shù)倪z體拉去殯儀館火化。之后她不顧勸阻,一個人帶著爺爺?shù)墓腔遥贿h千里踏上內蒙古的大草原。
蘇雅在蒙古草原住了許久,每天練習如何騎馬,如何騎射。她為了馴服一匹烈馬,摔斷了一根肋骨,胳膊上一片青紫,以前她最怕痛了,現(xiàn)在,疼痛才是證明她還活著的標志。
在她可以攀上一匹駿馬自由的在草原上馳騁的時候,她帶上爺爺?shù)墓腔遥隍E馬狂奔中,一把一把將爺爺?shù)墓腔覟⑾蜻|闊的草原。骨灰隨著草原上的風隨處飄散,蘇雅隨著骨灰的消散,求生的意志也在一點點消散,活著,是無邊的痛苦,唯有死亡,是最終的解脫。
從草原回來后,蘇雅自己還沒發(fā)現(xiàn),失眠,易怒,煩躁,記憶力減退,在她身上越來越嚴重,以至于,有時,她會出現(xiàn)幻覺。開始,她只是不記得自己想要做什么,后來,她會忘記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而對于之前做過的事,她的記憶是自己幻想出來的記憶,常常與現(xiàn)實是有出入的,只是她自己還沒發(fā)現(xiàn)。
沐熙宸是最了解她的狀態(tài)的,他明白爺爺蘇珺的離世對蘇雅意味著什么,從此,她在這世上,真的沒有來處了。
“小雅,明天上午,我們去看醫(yī)生吧!”
蘇雅點了頭,繼續(xù)趴在床上看自己的書,并沒有抬頭看沐熙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