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河見廟中無人,只好呆坐在廟里,百無聊賴的泡著茶水,像柳老頭一樣一杯接著一杯啜著,提前感受到了遲暮之年的退休生活。
本以為至晚到中午時分,柳老頭就該回來吃午飯,卻沒想到過了午時,廟里都不見柳老頭之人影。
柳下河翻起那桌子上經(jīng)書,沒看幾頁就覺得瞌睡蟲襲來,搖頭晃腦想要抵御住睡眠的誘惑,終究腦袋一歪,趴在書籍上呼呼大睡起來。
等他睡了一覺,太陽已經(jīng)西斜,一抹火紅的晚霞帶著余光,在天空中綻放最后的壯麗。
“這老頭,都多大人了,還出去瀟灑了一整天?!绷潞哟蛄藗€哈欠,搖搖頭,喝了口已經(jīng)涼透的茶水,提了下神。
又過了幾個時辰,只見柳老頭一臉凝重的走入廟內(nèi),柳下河抬眼一看,叫道:“哇——你個臭老頭,出去這么久也不說,去哪里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啊?!?p> 柳老頭臉色異于往昔,看了柳下河一眼,嘆了口氣,坐在他對面。柳老頭慢悠悠的拿出那根煙槍,點(diǎn)了火,吞云吐霧起來,煙霧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下河啊——我當(dāng)初真該送你出去歷練歷練啊?!绷项^一改往常,用柔和的語氣說道,“你畢竟還年輕,不該待在這里白白耗費(fèi)掉一生?!?p> 不知道為何,廟中的氣氛有些沉悶。
“老頭你干什么啊,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么,”柳下河搖了搖頭,“突然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我的心臟受不了啊——不習(xí)慣,真的不習(xí)慣。”
“臭小子,真是賤骨頭,非要我每天又打又罵你才開心,”柳老頭提高嗓門道,“真是賤骨頭啊,還是你小子心里有這種被人打罵的變態(tài)癖好?”
“滾啊——糟老頭子心里有問題,我只是覺得吧,這以后老頭你真的老了,罵不動我了——唉,或許我真會有點(diǎn)不習(xí)慣吧?!绷潞硬恢獮槭裁矗恼f道。
“時候不早了,去休息吧,整天晚睡晚起,你這樣出村外闖蕩,只有一種職業(yè)適合你——乞丐?!绷项^無可奈何的說道。
“乞丐也不錯啊,有吃有喝,以天為蓋地為床,那瀟灑程度跟咱們道經(jīng)所說的簡直同出一脈啊?!绷潞勇柫寺柤?。
柳老頭看著柳下河優(yōu)哉游哉的出了廟外,竟然搖了搖頭,眼角分明有些濕潤了。
柳下河進(jìn)了屋內(nèi),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zhuǎn)反側(cè),過了好一會終于睡下。深更半夜之時,不知道是喝得茶水太多亦或是白日里睡了午覺,不自覺得醒了過來,下了床在墻壁邊上找尋著便壺。
月色透過窗沿撒了進(jìn)來,柳下河瞇著眼,解決掉人之三急之一,抖了抖身子,突然看到廟內(nèi)還亮著燈火。
“搞什么,深更半夜的,不會是遭賊了吧。”柳下河轉(zhuǎn)頭一想,這賊要偷東西,不太可能明目張膽的點(diǎn)亮燭火,“難道有什么法事,若有通宵法事,柳老頭必然會喊自己過去幫襯?!?p> 柳下河披了衣裳,悄悄的出了門,看到柳老頭房間虛掩著,里頭亦無人影。他踱著腳步,那廟側(cè)的門從里頭鎖上了,柳下河只好摸到正門,隱隱約約聽到廟里有答話的人聲。
宮廟檐下倒映著房屋陰影,柳下河邁著輕巧的腳步隱在其中,蹲在柱子后,定睛看廟內(nèi)情形。只見兩個人相對而立,隔著數(shù)丈距離,一個面相較老的是柳老頭,還有一個清癯身材的竟是趙大戶請來的——沐老仙。
“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么歹毒,人之本性果然難移!”
“老頭和這什么老仙認(rèn)識?”柳下河心里疑問,從柳老頭話語中知道,沐老仙來者不善。
“唉——我也沒想到啊,這么多年過去了,師弟你還是這么假仁假義,滿嘴道德。更沒想到,不知哪里抱來了一野孩子,祖孫其樂融融,恐怕早忘了自己是仙門中人了吧?!?p> “什么?這糟老頭子也是修真之人,什么情況?瞞了我這么多年,這老頭……師弟?這老仙看起來可比爺爺年輕多了?!绷潞有睦镉行鈶?。
“呵呵——我本以為你用聚龍陣還算頗為妥當(dāng),沒想到啊——”柳老頭說著將一張符文拍在桌上,“你竟然用的吸龍符,這是要將無辜的村民趕絕么?”
“這里靈氣匯聚,你若用聚龍符,長此以往便可和村民同享其利,為何要如此竭澤而漁?”柳老頭憤憤不平道,“而這吸龍符將靈氣盡數(shù)吸入你在陣眼中青銅葫蘆中,十年以后,此地必災(zāi)禍連連,村民四散,形同鬼蜮。彼時你再回來此地,掘開陣眼,將葫蘆中的靈氣全數(shù)帶走——你也太狠毒了!”
“狠毒?不不不,這叫物盡其用,趙大戶那個蠢材,他們家祖上請了個半吊子風(fēng)水先生,白白浪費(fèi)掉此風(fēng)水寶地。”
沐老仙不屑一顧道,“若陰宅里的棺材豎著葬,與陸地隔得越近越好,那靈氣匯聚之下,他們家豈止是一個村中的首富,簡直要成為富甲一方的豪門啊?!?p> “浪費(fèi)——浪費(fèi)——簡直暴殄天物,只有在我的手上,這塊風(fēng)水寶地才能發(fā)揮出真正的能量。”沐老仙邪笑道,“再說了,我已經(jīng)很仁慈了,師弟你應(yīng)該知道,以我的手段若想強(qiáng)取,這些山野村夫誰能攔得住我?”
“這狗賊沐老仙,竟然如此喪心病狂,”柳下河在心中咬牙切齒。
“呵呵——你不過是怕毀了此地,若被正統(tǒng)仙家知道,你不光得不到此地靈氣,還要遭到正派人士追殺,得不償失罷了?!绷项^一言點(diǎn)破沐老仙的說辭。
“啊呀——那又如何呢,聽師弟的口氣,一定是想和我過不去了,你從前不是我的對手,現(xiàn)在又怎么可能打敗我?別忘了當(dāng)初是誰放了你一命?!便謇舷衫湫Φ?。
“我呸,當(dāng)初若不是師父替我擋了一掌而墜下懸崖,我怎么可能逃出生天!沒想到這幾十年你不光心腸越來越歹毒,連臉皮都越來越厚了。”柳老頭搖頭道。
沐老仙死死的盯著柳老頭,右手抓住背后的拂塵,他這幾十年來不曾荒廢下道行,而柳老頭在這荒郊野嶺中,難道也在潛心修煉?
“師弟啊,你一把老骨頭,死了也不可惜,你那孫兒豈非池魚之殃,可惜啊可惜?!便謇舷梢匝哉Z刺激柳老頭,而眼睛卻在尋找他周身的破綻。
柳下河在廟外聽到此言,心中大罵此人無恥至極,“竟敢以我作為威脅?!?p> 柳老頭聽到師兄的言語,心下一凜,嘴上卻鎮(zhèn)定自若帶些寒意道:“如果我敗了,不論怎么求你,下河的生死都在你的手上,人各有命啊——不過,”柳老頭頓了頓,“你未必就能贏我?!?p> 這確實(shí)是實(shí)話,若沒有強(qiáng)大的實(shí)力,再怎么搖尾乞憐,那生命也只操持在強(qiáng)者手中,既然如此,又何必卑微的求饒!
沐老仙嘴角發(fā)出“嘖嘖嘖”的驚嘆聲,眉毛一挑,笑道:“好啊——還敢這么大義凜然——我答應(yīng)你,你要死了,我就收他做徒弟,也讓這黃口小兒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得精彩?!?p> “這個老混蛋,果然臉皮深厚至極!”柳下河不自覺得握緊了拳頭,心里卻緊張到極點(diǎn)。
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
終究是沐老仙沉不住氣,率先出手,只見拂塵往前一掃,強(qiáng)大的氣流“嘩啦”一聲,廟內(nèi)外燈火全數(shù)被勁風(fēng)熄滅,只聽得廟中“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于耳。
微弱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兩道人影,閃轉(zhuǎn)騰挪,時而纏斗在一起,時而分開,一時半會看不出究竟是誰占了上風(fēng)。
兩人周身所產(chǎn)生的氣流,將這小廟震得簌簌發(fā)抖,檐角的屋瓦本就年代久遠(yuǎn),被氣旋所激,“呼啦啦”飄落一地,柳下河站在門外,被勁風(fēng)刮得有些睜不開眼,只隱隱約約看到黑暗的廟中有些許火光。
原來柳老頭所使的兵器正是平日里用的一桿煙槍,斗中的煙絲在時散時聚的風(fēng)聲中,如同在人的一呼一吸之間,燃起點(diǎn)點(diǎn)火星,突然間那煙斗里的火星大盛,只聽到一聲慘叫,一道人影飛了出來,那人影看似要踉蹌跌倒,右手卻擎住廟門隔扇,堪堪立住了身體。
那人奇裝異服,自然是沐老仙,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有些難以置信,“這怎么可能?”
沐老仙忽然睜大了瞳孔,臉色扭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嘶啞著聲音,吼叫道:“當(dāng)年師父房間里的秘籍,是假的?你們師徒倆設(shè)計陷害我?”
此刻在黑夜中,沐老仙的眼睛發(fā)紅,他費(fèi)盡心機(jī)盜取的仙門秘籍竟然是假的,過了幾十年自己才猛然發(fā)覺。
只見廟內(nèi)依舊黑暗,數(shù)點(diǎn)火星時燃時熄,可以想象柳老頭正優(yōu)哉游哉的吞云吐霧,“不錯,當(dāng)年師父早就覺察你心術(shù)不正,將《九符經(jīng)》偷偷改易,若你沒有異心,卻也害不到你,可惜你終究還是利欲熏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又能怪得了誰?”
“你是不是覺得頭幾年修煉《九符經(jīng)》功力突飛猛進(jìn),可是后來卻被腹中丹元之氣反噬,按理說你此刻應(yīng)該丹元廢棄,淪為普通人——呵呵,想必又練了什么邪魔歪道,你卻忘了本門以正氣修煉丹元,這邪魔歪道和丹元之氣互相沖突,功力越發(fā)不純,你又如何勝得了我?”
“呵呵呵——哈哈哈——”沐老仙不知為何如瘋魔般笑了起來,“可惜啊可惜——功虧一簣。”
柳老頭手中煙槍里的火星,逐漸向廟門移動,他冷冷道:“今日我就替師父報仇雪恨、清理門戶?!?p> 沐老仙卻突然往廟外的陰影中一閃,老鷹捉小雞般的將柳下河拎了起來,柳下河還未反應(yīng)過來,只覺被他一抓之下,渾身力氣皆失,已被沐老仙拎在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