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飛瀑之下。
王珝斜倚著青石,右手撐住臉龐,臉色淡漠。面前深潭中的水流按他心意,變化出種種形狀。
忽地,道人眉頭一動,看向霍玄山方向,心中有所覺察。
“仙府之事似乎沒有這么簡單,”王珝默運(yùn)天機(jī),剛剛理出頭緒,旋即又被人遮蔽,只看到一片汪洋血海咆哮而來,被他隨意擋下,“還有人要借此謀劃一些事情,似乎是血海之人。”
雖然模糊得知仙府之中將有大變,但王珝并沒有通知化身的打算。道人懶散地翻了一個身子,閉目睡了過去。
“如果余元機(jī)警,正可借此機(jī)會得償所愿,也算是他一樁機(jī)緣?!?p> 王珝眉心祖竅之內(nèi),晶瑩剔透的元神之體上,淡金色的輝光正逐步蔓延開來,緩慢卻堅定不移地轉(zhuǎn)化著原本的月白色光華,已然占據(jù)了整尊元神的四分之三有余。
“即使我這些天無意修行,一味懶散度日,但元神陽化的勢頭還是不可避免,”閉目遐思的道人嘆了口氣,“只不過看了一眼道相而已,本尊威能,實在不可思議?!?p> ......
仙府之內(nèi),瓊花樹林一側(cè)。
一條血河浩浩蕩蕩,橫貫而過,向著下方一個怪模怪樣的魔人席卷而去。
魔人渾身長出白毛,雙手化作虎爪,背后一尊白虎法相不甘怒吼,但旋即被血河沖刷得身子一個不穩(wěn),打了個趔趄。
“這就是蠻宗敬奉的兇虎法相?也不過如此?!?p> 余元輕笑一聲,血河之上彌散開朵朵蝕骨靈焰,燒得那魔人怒吼不已,身上血肉焦黑。
戰(zhàn)場之外,恢復(fù)了玄門仙家打扮的姬飛晨姍姍來遲。身邊升起水云,幫余元擋下三架人仙之境的白骨兇魔的同時,他還仍有余力,關(guān)注著那邊的戰(zhàn)場。
身著水月袍,頭戴一字巾的煉氣士見余元手段頻出,明明可以輕而易舉置魔人于死地,卻每每放過其人一馬,使其有喘息之機(jī)。便知道余元這是在如貓戲鼠般玩弄對方,于是提醒道:
“余道友,小心遲則生變?!?p> “貧道省的,”余元見那魔人懷中一道銀光閃爍,心中已有防備,“貧道不過是想讓他心服口服的死去罷了。”
說著一揮手中紅袖刀,一道刀氣掠過,將一只雙翼之間暗藏陰陽二氣的仙鶴頭顱割下。其身死之后,散作裊裊云煙回到魔人懷中的銀色長嘴壺中。
“看來你也沒有什么手段了?!庇诌^一陣,余元見魔人只是苦苦支撐,再無反抗之力,于是調(diào)轉(zhuǎn)血河潮頭,橫拍而下。
蠻宗魔人悶哼一聲,旋即淹沒于血河之中,無有聲息,只有一道被血水沾污的魂魄破空而去,歸入冥府。
魔人身死,圍攻姬飛晨的三尊白骨兇魔也失卻了控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和操控其的法寶一并被余元以血河吞納,緩緩消磨。
“這就是道友的道果神通?”
姬飛晨出身魔門,對于余元有些酷烈的手段并不介意,反而興致盎然地打量起余元身邊環(huán)繞的血河來。
“正是,”余元收起血河,氣息肉眼可見地壯大了一分,“我突破人仙之時,天授此法?!?p> “果然厲害?!奔эw晨贊了一句。
仙人施法,有神通、咒語、印訣等方式。其中神通最上,心念一動,萬法皆來。而言咒次之,口誦咒訣,操控五行,駕馭元氣。
至于手印道術(shù),雖然亦有獨到之處,但由于最耗時間,故而并不被主流仙家重視。
玄正洲修士在突破人仙,發(fā)下道果誓愿之時,天道有感,會按其誓愿內(nèi)容賦予其一門天授神通,以助其更好地踐行自身誓愿。
只不過余元當(dāng)初并沒有發(fā)下誓愿,因此也沒有道果神通,先前所言,其實是在哄騙姬飛晨罷了。他所用的招式,是以當(dāng)初在仙跡所得的三式外景招式為藍(lán)本,自行推演而來的神通。
“此人來歷神秘,手段不凡,觀其根骨年歲,想來應(yīng)該不大,估計又是個不被人所知的妖孽。與這些天驕相比,我也不能落后?!?p> 姬飛晨問過余元,心中也思慮起自身要習(xí)練的神通來。他如今一身手段離不開一個“龍”字,神通的選擇,也該按此而來。
......
二人并肩行過一陣,闖過一層迷霧,便覺眼前突然一暗,一座百丈來高的雄偉大門矗立在不遠(yuǎn)處。
大門之上青霞彌漫,朵朵青蓮排成一線,曲折蜿蜒,化作小徑通往門下。蓮徑兩旁水波翻涌,粼粼金光浮在水面上下起伏,卻找不到光源在何處。
“道友可有意進(jìn)去一探?”余元看向姬飛晨。
“自然?!奔эw晨先是一笑,旋即敏銳回頭,“只是先得打發(fā)了這兩位不速之客。”
余元聞言看向來人,隱藏在面具下的臉龐一動,笑了起來:“這兩位道友與我相識,恐怕能看穿我的遮掩。若不能將其留在這里,我可就要面臨血海追殺了?!?p> 這兩人,正是無垠血海之中的段英和他一位師弟。
“哦,道友平日里竟然隱藏在魔門嗎?”姬飛晨對于余元來歷早有猜測,認(rèn)為其是和自己一般,是得到了煉氣士道統(tǒng)的魔修。如今見他言語,更是確定心中猜想。
“若無此事,我說不得還會加入血海呢!”對于姬飛晨的試探,余元不作正面回答,而是玩笑一句,旋即迎了上去,“那個年輕的,就交給道友你了。”
“瞧好便是?!奔эw晨背臨蓮路,打出碧潮珠,一溜兒白光向著對面二人中的師弟飛去。
見兩人主動出手,段英冷哼一聲,手中拋出一朵血蓮,就要護(hù)在自己二人頭上。
卻不料突然一道赤影飛過,血蓮一偏,沒能護(hù)住師弟,段英眼看著其被迫離開自己身旁,對上了那個身著水月袍的道士。
血海魔人眼中流露出怒氣,看向余元,正見其收回剛才的罪魁禍?zhǔn)住桓贾嗌`火的絲絳,從容不迫地把它系回腰間。
“那個就是散仙清泓吧,你又是誰?”段英背后血河綿延無窮,內(nèi)里諸多冤魂兇煞浮沉。
“嘖,竟然也是血河?!庇嘣姸斡⒑妥约悍ㄏ囝愃?,不禁有些驚訝,“只可惜內(nèi)里混雜了太多其余之物,不夠純粹?!?p> 段英聞言,正要怒罵出聲,卻見同樣一條巨蟒般的血河在對方背后升起,只是其內(nèi)血色明凈,不似自己這般渾濁,也沒有厲鬼骨魔夾雜其中。
“血海之人!”段英先是一驚,隨后想起了對方熟悉的聲音,“你是余元!”
“可惜了,段師兄。”余元惺惺作態(tài)道,“你要是沒挑明此事那該多好,說不定我會放你離開呢!”
“一個散修,是什么給了你膽子敢在此大放厥詞?”段英想起自己還曾想著把余元引入血海,眼下其人卻和玄門仙家站在一處,對自己出手,當(dāng)即怒不可遏,“找死!”
身后血幕席卷四方,大浪橫拍而下,內(nèi)中眾多冤魂不住哭嚎喊叫,像是要找余元索命。
“切!”余元嗤笑一聲,“不過是和你虛與委蛇罷了,誰不知道誰???”
身后血河顯露赤蛟之形,鱗甲分明??谥邪l(fā)出龍吟,震破一應(yīng)邪祟,反將其融入自身,化作最為純粹的血水。
兩股顏色不同的血水碰撞在一處,相互吞噬轉(zhuǎn)化,不斷爭斗。而段英和余元兩人,一者面色陰寒,一者風(fēng)輕云淡。
“此人實力不弱,壓過余道友一頭,”已經(jīng)處理完另一個人的姬飛晨站在蓮徑上旁觀,“不過看余道友姿態(tài),似乎還有后手尚未動用,勝負(fù)尚未可知?!?p> 以姬飛晨的旁觀者角度來看,余元和段英的血海大道相似而又不同,正如他和陰冥宗掌門一脈的鄭瓊一般,前者以純?yōu)楸?,后者以博為要?p> “蝕元血蓮、血靈魔焰、濁煞血魂,都是無垠血海的幾種秘術(shù)。此人野心倒是不小,想將其全部煉就,成就己身大道?!?p> 如同鄭瓊對于陰冥宗黃、白、赤、青、黑五脈與掌門一脈的九大神通都有涉獵一般,這段英也是如此,自身道果之內(nèi)銘刻多種血海秘術(shù),意圖將其一一練作神通,加強(qiáng)自身戰(zhàn)力。
而余元則與其不同,雖然他也能動用血蓮、魔火等類似手段,但那都是他以血海真水臨時造就而來,只是形態(tài)上的改變,本質(zhì)還是對于血海真水的運(yùn)用,并不能長久留存。
“一者專精純粹,一者博大繁多,這與我和鄭瓊何其相像!若無他人干涉,這可就有得打了。嗯,正可作為范本,預(yù)演我和鄭瓊之間可能發(fā)生的交手?!?p> 姬飛晨盯著二人斗戰(zhàn)之處,不斷揣摩他們表現(xiàn)出的對于血海功法的各自理解,將其化為自身底蘊(yùn),為將來作參考。
“唔,貌似有人等得不耐煩了。”余元抽空瞅了姬飛晨一眼,見其聚精會神的樣子,微微一想便知道了其人心思,“該結(jié)束了,再下去我老底都快被看光了?!?p> 說著向后一撤,身前血色蛟龍陡然散去,與其相抗的血幕浪潮一個沒收住,向著余元撲來。
面對這等兇險,余元胸有成竹,渾身血煞之氣盡數(shù)納入紅袖刀之中。自身氣質(zhì)一變,一股混元一氣浮現(xiàn)出來,輕而易舉地跳上姬飛晨所在的蓮路,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貧道終歸是煉氣士??!”
其人感嘆一句,揮手彈出一枚真水元雷凝就的雷珠,打入身旁碧波之中。
轟——!
咔嚓——
隨著一聲沉悶炸響,似乎是觸動了什么機(jī)關(guān),一串氣泡如水沸般冒出,蕩漾水波之中的細(xì)碎金光快速凝聚起來,輕而易舉地消去了已經(jīng)撲到余元身前的血浪。
“靈微派以伏魔著稱,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身為魔人敢在此處和我交戰(zhàn)?”
隨著余元話語,四周清水之上漫動金光。漣漪由小到大,掀動綿延潮水,浮在水上的蓮路起伏不定,上面的姬飛晨一個沒注意,險些落入水中,被余元拉了回來。
“若非臨時借助了本尊那里的一縷天一真水威能,我也無法號令這里的伏魔凈水,更別說內(nèi)中的伏魔天光了?!?p> 心中一縷思緒閃過,余元暫時將其按下,調(diào)動起已然滿是金輝的伏魔凈水,化作一頭巨鯨對著段英張開大口。
長鯨吸水,散發(fā)出無窮吸力,牽扯著段英身形不由自主向其投來。
“可惜凈水無法越出清池一步,眼下只能請段兄你自己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