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完這盞,你便沒了憂愁。你的故事我收下了。我的忘憂酒你亦帶走,兩清不欠?!?p> 幽暗影幻的氛圍之中,身著玄衣的店家語氣詭秘。
在他頭頂上籠罩著的,永遠是那盞幽紫色圓型雕花宮燈,光線黯淡,卻光暈極大,基本將那店家脖子以上的部位整個暈染于里面,所以似乎永遠也令人看不清,他究竟是怎樣的長相,臉上具體有著怎樣的表情,究竟是哭著還是笑著,或者嘴邊及眼角浮現著的,是不是如同他語氣中那般詭異之色。
來客是一名青年男子。生的倒也極為俊俏,只可惜因了一雙深深簇著的眉、一雙憂波流傳的眸,使得他整個人都看上去黯然失色了很多。
這倒也不奇怪,情愁這個東西,從來都最令人折磨、最容易讓人憔悴。
“依你之意,喝下它后,自此,我便失了記憶么?我指的是,過去的那一段,有關我與她的,記憶?!?p> 男子纖長的手指落在面前顏色深諳的千年老榆木臺面上、那只店家遞過來的酒盞跟前,頓了許久,語氣有些顫抖。
面前那小小的酒盞通體透明,里面的汁液則翠碧欲滴,散發(fā)著一絲幽幽暗香,兩者結合于一體,有一種晶瑩剔透的奪目之感。
“不”,只聽得店家又是詭秘一笑:“你所忘的,只是一個故事。你存放在了我這里,與我做了交換,關于你和她的故事?!?p> “可是...”青年似乎還是有些猶豫。
“沒什么好可是的。你要懂得,越是珍貴的故事,才越會存留于我這里、越會有存放價值。因為這里,才是它們最好的歸宿?!?p> 說到這里,店家詭異的聲音頓了一頓,繼而再次開口,而那聲音,更是猶如催眠一般,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縹緲之感,似若有若無,卻又明明清晰無比:“來吧,帶走我的忘憂酒,自此后便能脫胎換骨,重新做人?!?p> 頭頂上幽紫色的光暈更加濃重了起來,并且似在陡然間更向外擴散出不少,因而使得被籠罩于它之下的店家與青年整個人,都突然間變得有些虛幻縹緲了起來。
而就是在這虛幻縹緲之間,青年終于下定了決心,顫抖著那只白皙修長的手,拿起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便就奇怪了。只見那青年喝下那酒后,只一瞬間,便已無了愁容,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張俊美面容上平靜而淺淡的微笑。
“店家,結賬。方才我總共消費了,幾兩銀子啊?”
他禮貌謙和的對著那店家招呼,店家則只是將兩手扶在面前的老榆木柜臺上,就那么安定而詭異的望著對面的青年,聲音則明顯比方才多了一絲詭秘的欣喜:“不用客氣,你方才已經,付過了?!?p> “是嗎?我...”
青年有點發(fā)蒙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看上去,他果然已將想忘之事,忘了個干凈干脆。
“是的,去吧。祝你一路安好?!?p> 于是,青年便在店家聽上去熱情卻依舊丟不開詭秘的聲音中轉身離去,他走的一身輕松,也毫無遲疑之意。
咳咳!狡猾的老狐貍,居然在這么快的時間里,又騙倒了一個!
我依舊坐在那個格外黯淡寂寥的角落里,手里一直舉著個酒盞“滋溜滋溜”喝個沒完。只是依舊少不得,目光自始至終都集中在那一大團紫霧之中的店家身上。
已經不記得剛剛那個是與他達成交易的第幾個,反正自我走進這里開始的這幾晚里,這樣的情景,便每晚都從不曾間斷過。
所以說,這世上的傷心人,似乎永遠都是那么多,所以多我一個,其實又能如何?
再為自己斟滿了一杯,有方才的小酌變?yōu)橐伙嫸M,那酒帶著一股苦澀的涼意直沖我胃底,突然間有一種攪心撓肺般的痛苦,讓我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子夜亥時,在那荒漠盡頭,在這名喚為“忘憂酒館”陰郁沉悶的氛圍之下,想哭的我咧一咧嘴,卻突然間笑了。
“客官這是,還需要嗎?”
不知何時,那店家已悄然坐在了我的對面。只是他那瘦弱的玄色影子,離開了那盞紫色宮燈的籠罩之后,卻依舊令人無法具體看清楚他那五官。乍一看去,他整張臉都模糊不清,也不確定是不因為他背后燈光反射的原因。
“要!當然?!庇谑俏艺f:“再來一壺上好的清酒?!?p> “依客官之見,這酒,好喝么?”
那店家卻并不動身,反而靜坐于此與我發(fā)問。
“當然。”我再次不耐煩一句:“我是客人你是店家,我有銀子你有酒就行了,又何必盡說些廢話?!”
“哈哈哈哈...”
誰料我話音剛落,這店家居然就放肆大笑了起來。那笑聲雖也豪放,卻難免帶了一些顫巍巍的凄厲在里面,聽上去倒讓人無故心生幾分寒意。
于是我繼續(xù)飲酒,沒再理他。且讓他自娛自樂好了。只是他依舊不肯罷休,我便也應著他語氣隨意答兩句罷了。不然終究顯得不那么禮貌,畢竟依著他那聲音身形判斷的話,他該也是年歲不小之人了。
“客官若是不介意,我倒有個好主意,不知客官可否愿意一聽?”
“隨便?!?p> “客官若是覺得我這酒香,乃因客官想要借酒消愁??凸偃羰怯X得我這酒苦,則實乃客官心苦。卻無論是香是苦,都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便是,客官定是個有故事之人,并且那故事百折千回,凄美憂傷?!?p> 我的手停留在那酒壺之上數秒,突然覺得無言以對。
于是干脆冷笑兩聲,連眼皮都不曾抬起過:“那么你,究竟是想要說些什么?”
“倒也無甚要緊,只不過嘛...”
這老家伙說到此處,卻突然開始賣起了關子,似乎料定了會吊起我胃口一般。
使得我不得不再次冷笑一聲:“你想說甚但說無妨。省的盡故弄玄虛?!?p> “好!看來,客官也是個爽快人,那么依我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