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日清晨,臺兒莊城內(nèi),某旅館,特務團一營營部臨時駐地。
齊恒坐在一張木架子床上,正用一張舊毛巾擦著槍,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分解后的駁殼槍零件。兩天以來齊恒只有前一晚合過一次眼,早上剛剛醒來就拿出手槍開始擦拭了。
“報告!”勤務兵敲了敲門。
“進來。”
“營長,王團長請你八點鐘過去一下,作戰(zhàn)會議?!鼻趧毡f道,一邊在桌邊放下了一個咸鴨蛋和一塊窩窩頭:“今天的早飯,蘇州那邊的咸鴨蛋,很有名的?!?p> “好,你去吧?!饼R恒應了一聲,開始組裝自己的手槍,肩膀上和肋下的傷口還是有些隱隱作痛。
裝好槍,齊恒擦了擦手,敲破了桌上的鴨蛋。兩手剛掰開蛋殼和里面的蛋清,里面紅潤的蛋黃就露了出來,一些油脂順著齊恒的手指流到了桌子上。
“吸溜~”齊恒吮了吮手指上的油,一股鮮味刺激著舌尖的味蕾。齊恒想起了高中還在家的時候,有人送來一些高郵的鴨蛋,吃飯的時候切開幾個擺在桌上,紅色的蛋黃在白色的蛋白映襯下讓人食欲大增。有時候吃早飯自己也會拿上兩個,打破上面的空頭,用筷子一扎,紅油就“吱”的一聲冒了出來,自己吃一個,給妹妹一個,不過妹妹總是吃不完,剩下的順手就丟掉了?,F(xiàn)在一想,自己這幫兄弟們飯都吃不飽,真是浪費啊。
一邊回憶一邊吃了早飯,齊恒吧唧了一下嘴,這次的咸鴨蛋似乎不是高郵產(chǎn)的,蛋白沒有那種柔嫩細質(zhì)的口感,而是有點發(fā)干,發(fā)粉。
“看來我品嘗美食的能力還沒退化嘛?!饼R恒念叨著,一邊揣好槍走出了屋子。當初在軍校的時候齊恒就是最會吃的一個,每次放假大家去學校周邊覓食的時候都會帶上齊恒,因為他選的地方點的菜總能讓大家都滿意,只有一次例外:一個溫州籍的同學首次嘗試川菜,被辣的夠嗆。
王震團長陰沉著臉,滿眼的紅血絲,正坐在椅子上喝水,看到齊恒進來只是點了點頭,什么也沒說。
“鬼子瀨谷支隊今天又增兵了,”一旁的參謀悄悄告訴齊恒:“王團長心情很差?!?p> “現(xiàn)在城里城外什么狀況?”齊恒問道,之前兩天他都在北城區(qū)收攏殘兵,和鬼子打巷戰(zhàn),還不太清楚大致的局勢。
“齊營長,你看,”參謀指了指桌上的臺兒莊布防圖,大致圈出了一個范圍:“27日那天,鬼子炸塌了一部分北城墻和小北門,入城的日軍占領了全莊近三分之二的地盤,我們被逼退到南關一帶據(jù)守。”
“我知道,”齊恒指了指參謀在地圖上圍出的其中一點:“我們的人還有一個排在這里防守,還有清真寺這邊,我們有一個班在附近偵查?!?p> “好。”參謀拿出鉛筆修改了一下地圖上的標注。
“然后昨天的時候,日軍攻入臺兒莊西北角,奪取了西門,切斷了我們和師部的聯(lián)系,池師長組織了敢死隊反攻,但是收效不大。不過昨晚第30師176團城里來城里增援了,守軍和入城增援的第二十七師一部對日軍陣地發(fā)起了夜襲反擊,收復了城東北部的一部分失地?!眳⒅\指了指地圖右上角說道。
齊恒看了看地圖:“但是面積不大啊?!?p> “對,”參謀補充道:“城里我們的部隊太少了,沒辦法組織有效的反攻,只能阻止小規(guī)模的敢死隊反擊?,F(xiàn)在我們只有防守的力氣,能保住現(xiàn)有的南關已經(jīng)有點勉強了。”
齊恒追問道:“那城外的情況怎么樣?!?p> 參謀轉頭看向墻上的大地圖:“27日,城外東邊的第27師向日軍據(jù)守的村寨發(fā)動了幾次進攻,28日的時候,第52軍和第85軍在外線向棗莊、嶧縣日軍側背展開了攻擊。但是都收效甚微?!?p> “情況很不樂觀。”王震團長走過來總結了一句。
“王團長,我們的任務是什么?”齊恒轉身問道。
“你們還有多少人?”
“二連加上輕傷員還剩下八十四個,其中有一個班在敵占區(qū)偵查,三連一百四十五人,滿編待命。”齊恒回答。
“你的三連今天可能要加入城關的防守了,你本人還是帶二連到北城區(qū)進行小規(guī)模反擊吧,注意保存自身?!蓖鯃F長下了命令。
“是!”
……
二連駐地,連長上官有浩正和洪亮一群老兵坐著吹牛。兩天的生死與共,老兵們總算是真正接納了這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書生連長”。
“別說,上官連長看著像個只會拿筆桿子的文化人,拿起槍桿子來也是把好手?!迸砰L洪亮的大嗓門響了起來。
“是??!”一個老兵接過話茬:“之前那屋子里躲了三個鬼子,看著不好打,上官連長在門口嘰里呱啦一通日本話,三個鬼子就全都乖乖出來了,我上去才剁了一個,轉頭一看,剩下兩個全叫上官連長突突了?!?p> 上官有浩笑了笑:“你們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大家都是一起打鬼子的兄弟,這么抬舉我我可受不住啊?!?p> “你們不知道,”另一個老兵見上官有浩正和洪亮說笑,神神秘秘的叫了兩個關系不錯的兄弟湊到一起,壓低聲音說道:“上官連長人賊狠,之前我們打下一間老鄉(xiāng)的屋子,從里面抓住一個叫手榴彈整暈的鬼子傷兵,那屋子里之前還躲著一小兩口,沒跑掉叫鬼子給禍害了,我們都見了尸體,老慘了。上官連長叫我們把俘虜帶到屋子里,關了門,我們以為要審問來著,你猜怎么著?”
“別賣關子,說??!”兩人催促道。
“一開始兩個人嘰里呱啦的不知說了些啥,后來鬼子就開始‘嗚嗚’叫喚了,過了估計二十分鐘上官連長才出來,手上身上都是血,說叫我們收拾尸體,俘虜傷太重死球了?!崩媳柿搜释倌?,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打了個寒噤:“打了這么久的仗,我見過的死人也不少,啥樣的都見過,不過那死鬼子的樣子,我看了都有些哆嗦?!?p> “連長把那鬼子殺了?”
“只是殺了還好,鬼子本來就該死,但是那鬼子被整成那樣才死,估計到了閻王殿里都不敢說上連長一句不是?!?p> “慘是真慘,但也真解恨!”老兵補充道:“你們可別說出去啊,連長最后看著我們笑了一下,看得我都有點發(fā)毛,以后惹營長都行,千萬別惹連長了?!?p> 兩個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向上官有浩的眼神都變了。而上官有浩還是帶著那種有些溫柔的微笑在和洪亮他們聊著天,絲毫不知自己在士兵里的形象已經(jīng)被徹底顛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