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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徒

九十一章 塵飛戰(zhàn)鼓急 (四)

唐徒 此而非 3106 2020-03-19 23:40:31

  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①。

  被譽為海內(nèi)名士的張祜②死了,便如他的詩一般,他死在了揚州丹陽隱所。

  崔鄲知道自己的時日也是近了。大概亦會死在這揚州。

  ——

  今日淮南節(jié)度使府來了位稀客,監(jiān)軍吳德來了,這是他私囚崔鄲之后第一次過府。

  吳德抿了抿鼻子,或許是平日不開門窗,這滿屋的腐朽之氣令人作嘔。

  骨瘦如柴的崔鄲頭發(fā)散著,衣著也是粗疏,就這么靠在床榻上盯著吳德,滿眼的譏諷。

  “崔大使身體可還安順”?吳德自顧尋了個矮凳坐下,也不在意崔家人的冷漠無禮,帶著些討好的問到。

  “咳,咳,不成了,倒是勞煩吳公公掛牽,咳,咳,不知吳公公今日怎會得了空來探我?淮南重鎮(zhèn),事繁難省,吳公公可莫要誤了國事呢“。崔鄲咳了幾聲,言語中的虛弱怎也掩飾不住。

  “誤不了的,況且今日咱家便為國事而來,方才朝廷遣使傳旨令淮南起兵隨天平,魏博,昭義共討徐州叛逆,這等大事自然是要報于大使的,咱家這個監(jiān)軍可不敢越俎代庖”。

  吳德有些忐忑的看著這位被他囚禁了的節(jié)度使。

  早前囚了崔鄲他并不怎么怕,畢竟崔鄲可是李德裕的同黨,能活到今日就算是得了圣恩了。吳德雖是跋扈了些,但淮南大體還是安定,天子或是不滿可也不至于為此殺人,更何況吳氏也是宦官世家,雖是比之楊欽義的楊家大有不如,可吳德之父也是拜過上柱國的內(nèi)官,背景自是有的。最重要的是收益之大讓吳德不得不忽略了風險?;茨细皇瑓堑鹿螖垮X財已經(jīng)從最初的興奮變的麻木了,這是夠吳氏消耗幾世的巨資。

  但方才傳來的旨意卻是讓吳德發(fā)了慌,要打仗了,他沒能力統(tǒng)帥淮南的三萬五千軍士,一旦出了疏漏這是必死的。還有就是既定了天平軍的鄭光為主,那么淮南軍必要附隨,吳德可不愿去見那貪婪之名滿天下的鄭國舅,自己刮財之事并不是秘密。萬一鄭光討要該是如何?所以這擔子確是要這崔鄲扛起來才是。當然前提是崔鄲愿意去扛。

  “唉,我這病是不成了的。此前也是上書天子容我掛冠歸老故里,可這奏書天子是否收到我便不知了,或許吳公公知曉吧?更何況我只一腐儒,如何知得兵事?故而吳公公領(lǐng)兵馬自去便是了”。說完這話崔鄲閉上眼睛似不堪勞頓側(cè)身向內(nèi)躺了下去。

  “崔晉封,這是天子之命,你莫不是抗命不成”?吳德猛地站了起來厲聲喝問到,方才崔鄲的話把他氣得半死,腐儒?一個任過兵部侍郎,三鎮(zhèn)節(jié)度使的人竟說自己不通軍事,何其之荒謬,這如何讓吳德不惱。

  “鄭乂敬③死了,鄭子佐④死了,魏鉶⑤死了,便是那敢毅善戰(zhàn),氣凌三軍的石雄⑥也死了,我又如何不能死?吳公公來替天子取了我之頭顱便是,如若不然,恕我沉疴難愈,就不送了”。崔鄲躺著似喃喃自語,聲音卻是讓吳德聽的清清楚楚。

  “呵呵,好,好,崔大使果是了得,咱家便瞧你能得了什么下場”。

  ——

  薛元賞很是小心的打賞了傳旨的內(nèi)官,又喚人領(lǐng)其去歇息便拿著這旨意一遍遍的看了起來。

  薛元賞武宗時是任工部尚書,鹽鐵轉(zhuǎn)運使,也是朝中重臣,可當今天子繼位后因其與李德裕親厚便貶了忠州刺史,其弟京兆少尹薛元龜更是早于李德裕前就貶去崖州,如今尚不知生死。

  今年初薛元賞不知如何就被天子記了起來,召回頂替了李執(zhí)方節(jié)鎮(zhèn)昭義軍,雖是終于結(jié)束了流貶可薛元賞卻還是不安,畢竟他的弟弟還沒消息呢,也不知這是不是天子留下的一個警告。所以現(xiàn)今薛元賞猶如驚弓之鳥,恨不得將圣旨上的字一個個揉碎了品讀,生怕再出了疏漏。

  這就么一看就至入了夜,旨上似乎沒什么暗藏之意,便是要昭義起兵隨鄭光共討徐州,這本不是難為之事,可麻煩卻不在昭義,而在魏博。

  昭義鎮(zhèn)按憲宗朝名相李絳所言:“據(jù)山東要害,魏博、恒、幽諸鎮(zhèn)蟠結(jié),朝廷恃此以制之。邢、滋、洺入其腹內(nèi),誠國之寶地,安危所系也”。

  武宗時昭義之亂平復,河北三鎮(zhèn),特別是緊鄰的魏博便失去了防范的屏障,這已是為何當初何弘敬敷衍行事和如今警惕的根源。

  所以薛元賞很是懷疑魏博會出兵嗎?如果魏博不動自己該要如何?領(lǐng)軍出鎮(zhèn)會否讓何弘敬尋機奪了昭義?

  朝廷的旨意只是百來個字,可一旦這具體施為出了差錯,那么怕是要賠上千萬條人命的,而毫無疑問自己,甚至整個薛氏的頭顱也在其中。

  ——

  “呵呵,果是讓我出兵了呢,嘖嘖,好算計啊”!何弘敬漫不經(jīng)心的擺弄著圣旨,看了兩遍便丟在了一旁。

  “阿爺,那,那我等不動”?何全皞瞟了幾眼圣旨,皺著眉低聲問到。

  “自是要動上一番的,明日隨我去內(nèi)黃,我要祭奠故人。對了,你叫二郎領(lǐng)軍逼壓兗海為國鋤奸,那高麗奴倒是得了便宜,就看他的手段了”。

  “還有,近來定要盯緊了昭義,莫要讓朝廷行那暗度陳倉之舉。陳權(quán)的使者也遣回去吧,我要親書與他,恩,叫五郎送使者同去徐州”。何弘敬攥了攥拳狠狠的敲在桌上。

  “是”。

  ——

  鄭光終于等到了旨意,節(jié)制四鎮(zhèn)之兵這是何等之榮耀,一時間鄭光覺得自己竟有些飄飄欲仙之意。

  可只片刻他就意識到這事怕是沒那么容易了,四鎮(zhèn)果能齊至?

  天平鎮(zhèn)并不弱,兵馬也過兩萬,可自是不能全部離鎮(zhèn)的,畢竟周邊虎狼眾多大概要留下半數(shù)看守。那這征討便要指望著其他各鎮(zhèn)了,淮南倒還好說,起碼如今還是安順,但那魏博~~,唉。

  ——

  “你把這信命人~,不,你親去長安交與天子,速去”。

  鄭漢璋被父親這喜憂不定弄得有些糊涂,茫然的接過了信忍不住開口說到:“阿爺,我還領(lǐng)著軍馬呢,這離不開啊,尋幾個親信便是了”

  “糊涂,此等大事怎能假手于人?況且整軍也要時日。而今便是要你親去,唉,此番卻有些麻煩了,我只憂魏博何弘敬不肯前來,如他不來,那么昭義怎敢妄動。故而我意請?zhí)熳釉S公主于何氏以作籠絡(luò),你說這番事宜如何能令旁人言說”?鄭光滿面愁容,托著下巴嘆息著,方才得旨的興奮早就無影無蹤。

  ——

  “度之,如今宿州,濠州已是不堪攻伐,你這還等什么?盡取了便是,運河不堵朝廷便無顧忌,莫要誤了大事啊”!韋康拉著近來越發(fā)投緣的武雋來尋陳權(quán),眼看武寧便要得手了可陳權(quán)命齊悅,杜方只是游走,這豈不是貽誤戰(zhàn)機。

  “呵呵,阿叔,令平,且勿急,我自是知曉運河之重,可現(xiàn)今卻是等些機緣,再等幾日,如是機緣不至便取了兩州。想來朝廷旨意也該至各藩了,我命劉翦打探了,一旦得了消息我會親取泗州,把田牟徹底逐出武寧”。

  陳權(quán)說的輕松,然心中卻是無底,唇亡齒寒這話早就有之,何弘敬應(yīng)該知道的吧?

  “唉,罷了,你是徐州之主,自做決斷便是了,還有方才得報沛縣令為人所刺,是一僧人為之,這幾日徐州不穩(wěn),百姓亦有些怨言。你也知徐州本就是佛門盛地,百姓多是信佛的,此番卻是有些倉促了呢”。韋康見規(guī)勸無用也就不再言說,卻又提起了另一件麻煩事。徐州禁佛尚不到十日,這已有幾人遇刺了,如今陳權(quán)倒是謹慎的不出府,可韋康忙于統(tǒng)計所征繳田畝財貨是每日都要于外奔波的,昨日也是遇了些兇險,雖只虛驚一場然這般下去自不是辦法,人心惶惶不等朝廷征討便要敗了的。

  “哼,殺,抓一個殺一個,我何嘗滅佛了?那些個僧道不都是放良許之田畝了,況且各縣皆是留存廟宇為用,百姓若是供奉自去便是了。真是不知所謂”。陳權(quán)也有些撓頭,他以為奪了佛產(chǎn)分于百姓便能收其心,可卻未料這信奉者總有些意堅之人,且還不少。

  “大郎,卻是不能殺了,這幾日已是殺的不少了,但你能殺盡了徐州鄉(xiāng)老嗎?唉,倒是要想想其他辦法的”。武雋忙出言阻止,現(xiàn)在兵事將至,如依他不妨退上一退,等熬過這段時間再行決斷,可陳權(quán)于此卻是異常固執(zhí)。

  “罷了,明日我再去石佛寺,該要好好言說一番了”。

  ——

  石佛寺殿內(nèi)的銅佛已沒了影蹤,空蕩蕩的大殿好生的滑稽,老住持還活著。

  靈芝寺的惠明法師圓寂了,他卻不能死,他在等,等著佛祖顯靈普渡眾生。

  會等到的,一定會的。

  木魚又敲了起來。

  ——

 ?、購堨镒鳌犊v游淮南》。

 ?、趶堨?,唐詩人。

 ?、坂嵜C,字乂敬,唐武宗時宰相,因李德裕事貶死。

 ?、茑崄啠肿幼?,曾為李德裕幕僚,武宗時任監(jiān)察御史,刑部郎中,宣宗時因李德裕貶死。

 ?、莼茨嫌^察判官魏鉶因李德裕事貶死。

  ⑥石雄,中晚唐名將,歷有戰(zhàn)功,因其為李德裕賞識被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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