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慶陽南門,所有人都用蒙頭巾把頭臉包裹了起來,只露出兩只眼睛。
今晚確實適合偷襲,月光不明,夜風正急,正應了那句“月黑風高好辦事”,眾人急速地在樹林和亂草叢中行進,只能聽見身體與野草枝葉摩擦后發(fā)出的“唰唰”聲,卻又迅速地被晚風的呼嘯淹沒。
順著土龍崗的山腳一直往西南方向前進,直到看見一棵孤零零的大樹緊臨著一塊大巖石矗立在眼前時,林嘯天停止了移動,對身后的一名軍士耳語幾句,那人聽完后轉身朝碧水河而去,不一會兒,那邊傳來幾聲夜貓子的叫聲,林嘯天率先朝那個方向走去,眾人緊跟其腳步,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大家借著昏暗的夜色看見了面前的碧水河,河水從山區(qū)流經此處已經變得比較寬闊,流速降低了很多,也聽不見流水聲。
那名軍士已經挽起了褲管,站在齊膝深的水中,手中舉著發(fā)給他的五支竹筒,待眾人來到河邊,他對著林嘯天點了點頭,慢慢地朝對岸走去。
河面大約十來丈寬,最深處也就過了那人的腰腹,沒過多久,對岸又傳來幾聲夜貓子的叫聲,林嘯天示意眾人準備過河,大家已經在那人渡河時紛紛做好了準備,此時就跟著林嘯天一起趟過河去。
上了對岸,眾人隱在岸邊的蘆葦叢中,余一丁看見他們的北面一箭之地以外的地方還有零星的篝火,那里應該就是庫賽人的營地,此時已是接近子時,除了哨兵以外,大部分庫賽人正在休息,準備養(yǎng)足體力應對明天的廝殺。
余一丁他們過河的這個地點相對于對岸其他地方有點凹陷,所以是漆黑一片,四周靜悄悄地,林嘯天在觀察了一陣后帶隊往西貓著腰悄然潛行,過了岸邊的蘆葦叢,基本上都是過膝的草地,走了大約一兩里遠,隊伍停止了前進,余一丁夫妻處在隊伍最后,他們不知道前面發(fā)生了何事,只能朝四下觀望,借著微弱的天光隱約間能看見好些個巨大的黑影矗立在北面的夜色中。
這時軍士間依次口頭傳遞的命令過來了,林嘯天讓余一丁夫妻到隊伍頭前找他,凌云子和林嘯天一直在一起,正蹲在草地上,見余一丁二人過來,林嘯天揮手招呼他們,四個人一起蹲下圍攏一圈。
林嘯天指了指遠處拋石機的巨大身影,壓低聲對余一丁說道,“余先生,敵軍的拋石機營地就在那邊一箭之地,弩車營地還看不清楚,現在我們安排一下分工?!?p> “一切依林統(tǒng)領安排?!庇嘁欢?。
“這次偷襲以凌道長為主,我們以他馬首是瞻?!绷謬[天道。
“事急貧道就不推脫了,接下來我將給各位每人一張御風符,一柱香內能提升腳力八成,便于事后脫身?!?p> 說著凌云子從布包中掏出一疊符紙,先給他們三人每人一張,然后把剩下的交給身后軍士,告訴他用法和功效,然后依次傳遞給每個人。
余一丁拿著符紙大感神奇,這就是傳說中的道家玄門異術的一種?就這么一張紙片往腿上一貼就能提高跑動速度?他還以為只有小說中才會有這樣的情節(jié)呢,不過看林嘯天等人都是將符紙鄭重收入懷中,想必這東西作不得假,于是也疊好揣在懷里。
分好符紙,凌云子又道,“一會兒由貧道先行,林統(tǒng)領和余小友夫妻隨后,靠近拋石機營地后分頭行事,也由貧道先行點火,待我這邊火起你們三人再動手。”
“好,其余軍士五人一組跟隨我們分散警戒,但見我們四人點火后敵混亂之際再各自行事,每組至少要點著一臺拋石機,事成后向渡河點撤離。”
林嘯天傳下軍令,待最后一名軍士都收到指令后,對凌云子說道,“凌道長,可以了?!?p> 凌云子點了點頭,一個旱地拔蔥就飛身而起,只聽見衣袂飄飄之聲,轉眼間兔起鶻落就到了十丈之外。
余一丁見他飛起的高度最少有一兩丈,而且滯空時間完全違背了物理常識,驚訝地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這是輕功或是道家玄術還真不好說,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穿越過來就獲得的異能還不是一樣驚世駭俗,看來在這個神奇的世界里奇人異士絕不會少,自己更要小心謹慎。
林嘯天在凌云子飛身而起時就跟著向前沖去,不過他就顯得正常多了,明顯是習武之人的那種迅猛之勢,身輕如燕卻又勁道十足,絲毫沒有拖泥帶水,也是飛快地向庫賽人的拋石機營地飛縱而去。
就這么一愣神,凌云子和林嘯天兩人已經在十多丈之外,柳翠疑惑地歪頭看著余一丁,她才不管什么軍令將令,只是以余一丁馬首是瞻,余一丁也來不及解釋了,眼見前面二人越來越遠,急忙拉起柳翠就追了上去,身后望著余一丁發(fā)愣的眾軍士這才一起沖出。
一箭之地也就百丈左右,按照凌云子的速度就是十來個呼吸的事,腳下的野草也越來越淺,直到最后已經是剛過腳踝,地面也是坑坑洼洼,余一丁估計是庫賽人的馬匹踩踏所致。
拋石機的巨大身影卻越來越清晰,庫賽人營地中未熄的篝火也越發(fā)地明亮,少數幾個圍著篝火的庫賽人哨兵的臉龐都已經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余一丁看得真切,凌云子在接近敵營的最后一躍又將身形拔高了丈余,整個人在兩三丈高的空中居高臨下,雙臂平伸,猶如一片輕飄飄的羽葉懸浮在半空,背后的長劍好似人為一般自動飛出劍鞘,有如一道寒光射向暗中某處,旋轉一圈后又飛向另一處,每到一處旋轉一圈就有物體倒地或是穿過血肉之軀時發(fā)出的輕微聲響,肉眼卻是看不真切,就這么射來射去五六次后,再次折回飛到凌云子身旁,圍著他的身體不停旋轉。
篝火旁邊的哨兵似乎有所察覺,有人起身向聲響處走去,待他剛走出幾步,身形正要隱在火光照亮的范圍之外時,凌云子的飛劍再次如一道寒光般射出,在那人的脖子側面一閃而過,瞬間又飛向篝火堆旁的兩人,分別在兩人脖頸處掠過,就見三人立刻委頓于地,等余一丁三人過去查看時,那幾人早已沒了氣息,都是脖頸處一刀致命,其他一些暗哨的情形也是如出一撤。
凌云子沒有理會余一丁等人,繼續(xù)向營地深處飄去,他的飛劍要么圍著身體旋轉,要么快如閃電般射出,每次出擊必定帶走一條甚至幾條性命,看得余一丁不禁感嘆這老道的狠辣果決。
隨著幾人繼續(xù)深入,凌云子漸漸不能照顧到所有地方,余一丁夫妻和林嘯天也分開了一些距離,他也開始使用氣流離體攻擊悄無聲息地殺死了好幾個庫賽人哨兵,沒見他有什么動作,就是手指一抬白氣一閃,那些哨兵的額頭或脖頸處就留下一個血洞,聲音都來不及發(fā)出就栽倒在地,柳翠只是跟在一旁警戒,到現在還未放一箭,跟隨余一丁的同時警惕地四下張望。
林嘯天在距離他們十多丈外的另一側,已經用手弩干掉了幾個哨兵,他不僅盯著凌云子的動靜,也會不時瞟眼看余一丁夫妻這邊,見他不用手弩也無兵刃,就是手中像有暗器似的對敵抬手施放總是一擊斃命,也是心下吃驚,心道此人絕不能僅僅看作一名大夫,確實有殺敵的真本事,不由得又對余一丁高看一眼。
片刻之后,幾人已經深入敵營有五六十丈,凌云子終于不再用劍,落回地面后,只見他從懷中掏出幾張符紙,手中快速掐了幾個指訣打在符紙上,那些符紙立刻冒出藍瑩瑩的幽光,凌云子復又深吸一口氣,再次騰空而起,在半空中雙手將幾張符紙四面打出,幾道藍光如幽魂鬼火般各自飄向一臺拋石機,在接觸機身的一瞬間,符紙藍光化作一團火球,附著在拋石機的臂桿上熊熊燃燒,彷如魔火,須臾間就能聽見噼啪之聲,火勢立刻跟著猛然大漲。
余一丁和林嘯天見凌云子那邊火起,立刻將早已準備好的竹筒拿出,將筒口白布用火石點燃,不僅扔向其他的拋石機,還有幾個扔在了幾頂帳篷邊上,當竹筒中的猛火油被引燃后火勢呼的一聲大漲,借著風勢向四處蔓延。
擔任警戒跟進的五十名軍士早已分散開來,各自按五人一組,兩人放火,三人掩護的方式一齊行動,霎時間拋石機大營中就是一片火起。
……
慶陽城頭之上,薛長龍亥時將盡就登上城頭,子時已到卻遲遲不見火起,本在暗自焦急,忽然看見西面天邊火光大盛,片刻之間就映紅了半邊天際,心下大喜,立即讓副將下令,頓時慶陽城這邊喊殺聲大起。
庫賽人的營地已經亂了套,本來身后拋石機營地火起就已經讓前方的騎兵營陷入混亂,現在慶陽城這邊又是喊殺聲起,尼斯格巴日和卓力格圖從睡夢中驚醒,急忙讓親衛(wèi)隊通知各個縱隊長各自安撫本隊的五千人馬,集結迎敵。
其實火起時每個千人隊的千夫長就已經讓手下的百夫長各自收攏部隊,一方面靠近拋石機營地的縱隊有人幫著救火,另一邊靠近碧水河的幾個縱隊已經集結成陣防備慶陽邊軍的偷襲。
只怪拋石機營地的大火趁著風勢越燒越旺,本來庫賽人也有猛火油,準備在明日攻城時澆在包裹了干草皮革等物的巨石上點燃用拋石機拋打慶陽的石木混合城墻,結果這些油料干草等物現在卻成了大火的助燃物,使火勢越發(fā)地兇猛,大有火燒連營之勢;加上余一丁他們這一小隊人邊撤邊不停用手弩射殺庫賽人,部分馬匹受驚到處亂竄,更讓一部分庫賽人死于馬蹄踩踏之下。
四面都是喊殺聲,慘叫聲也是此起彼伏,讓尼斯格巴日和卓力格圖不清楚邊軍偷營的人數到底有多少,而在碧水河邊已經列隊整齊的兩三個縱隊的縱隊長也傳來消息,慶陽城方向只有喊殺聲卻無人渡河,尼斯格巴日和卓力格圖這才心知中計,大悔之下急命除了參與救火的一兩個縱隊以外,碧水河邊再留兩個縱隊警戒,其余兩個縱隊立刻向拋石機營地兩側和后方搜索,希望消滅縱火的邊軍。
余一丁夫妻和眾人已經分散,大火剛剛燃起時他還可以看見林嘯天用手弩和長劍對付庫賽人,后來四下一片混亂,他將分給自己和柳翠的十支竹筒全部用完后,點燃了至少四五臺拋石機,卻并沒有發(fā)現弩車的蹤跡,只好帶著柳翠看準撤退方向一路疾馳。
二人邊退邊用異能和弩箭殺傷追趕的庫賽人騎兵,柳翠腿上貼了御風符,基本保持著和沒貼符的余一丁同樣的速度,庫塞騎兵的箭矢不斷從二人身旁掠過,只要有可能射中余一丁時,他全身就會微微發(fā)出綠光,就像有一層護盾一樣包裹著他,箭矢根本無法穿透,而待敵人追近了距離,余一丁回手就是幾指點出,追擊騎兵的下場基本都是人仰馬翻,嚇得其余騎兵立刻放慢了腳步,眼睜睜看著余一丁二人越跑越遠,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二人兜了一個大圈,擺脫了追兵后才向渡河撤退點潛行過來,到了河邊的那個凹陷處,只見十幾個邊軍正端著手弩趴在坑邊警惕地望向庫賽人營地,其中還有幾個負了傷,已經被同伴簡單包扎了一下,余一丁查看了一下傷兵,有箭傷也有刀傷,于是用手分別按在他們的傷口處渡進一些氣流,緩解了一下幾人的傷勢,然后才向眾人詢問情況。
原來火起后大家就已分散行動,凌云子和林嘯天也不見蹤影,這里的十幾個人是放完火拼了老命才跑到渡河點,據他們講撤退途中最少已有二十多人已經喪命,幸虧有御風符,而且這一段距離不是很遠,加上一開始追擊他們的庫塞騎兵并不是很多,那二十多個身受重傷的弟兄拼死掩護這十多人撤退,要不然可能五十人全部都要把命丟在這里。
余一丁聽后默然,這就是偷襲的代價,如果以這二十多人的死亡換取庫賽人的拋石機盡數被毀,那拯救的也許是成千上萬邊軍士兵的性命。
余一丁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讓這些軍士帶著傷員先行過河,他和柳翠再等等看,可軍士都不走,不是不愿而是不敢,首先軍令在前,不敢擅自做主渡河;其次如果林嘯天陣亡,他們卻活著回去,那等待他們的只有連坐,全部都會被處死,所以沒人敢走。
聽完這些軍士的訴說,余一丁也挺無奈,古時候軍隊的紀律就是如此,何況大梁邊軍軍紀嚴明,士兵們都不敢違抗。
于是想了想跟他們說留下來肯定是等死,萬一庫塞騎兵找到這里大家全都回不去了,不如他們先渡河,在對岸等待即可,庫塞騎兵肯定不敢半夜過河。
眾人想想也是那么回事,人越少目標也越小,況且余一丁的本事大家也有目共睹,由他們夫妻二人在這里接應林嘯天和凌云子應該沒有問題,看眾人思想上有了松動,余一丁又說只要回城他一定會在薛長龍面前力保眾人,這是九死一生的敢死隊干的活,不說立了大功,至少不應降罪,聽聞余一丁如此一說,眾人這才安心渡河而去,走之前還把剩余的一些弩箭留給了柳翠。
余一丁想的是自己和柳翠再守候一陣,凌云子和林嘯天一個身懷玄術,一個武功高強,他不相信這兩人會輕易死在亂軍中,只覺得自己有必要再等等。
這時候庫賽人營地那邊的嘈雜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看來庫賽人基本上消滅了剩余的軍士,又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再沒有一個人來到這里,余一丁感覺不會再有人能夠堅持這么久沒撤到這里還能存活了,有些復雜地又有些失望地望了望庫賽人營地那邊已經快要被撲滅的大火,悻悻地帶著柳翠向河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