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昨日相見之地又前行六七十丈,二人來到余一丁與云獸最后分開的地方,往前已經(jīng)看不出小路的痕跡,算是人跡罕至,余一丁四下巡視,竟記不起昨日云獸帶他下山的路線了,可見此處林木之茂盛。
他又抬頭遙望了一下接近山頂?shù)哪菈K大巖石的位置,距離很遠又是清晨,山頂處云霧繚繞,林木蔥蔥,隱隱約約卻看不真切。
柳翠沒有他的閑心,小路到此雖已沒有了蹤跡,但她卻毫不遲疑地選定一個方向小心前行,嘴里說道,“余大哥,前面沒有明路了,你要緊跟我,后面這段路上爹爹放置了不少機關(guān),千萬注意?!?p> “好的,你也小心?!庇嘁欢?yīng)道。
踩著齊膝的野草,兩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
柳翠早已將弓拿在手中,搭箭在弦,箭頭斜指地面,一副隨時準備射擊的架勢。余一丁見她這樣,也連忙握緊鋼叉,緊隨其后,還不時左右張望一下。
柳翠回頭見他這般模樣,不禁莞爾一笑,“余大哥,不用這般緊張,此處雖無明路,但我和爹爹已經(jīng)走過多次,白天不會有猛獸經(jīng)過,只是需要留意腳下和路上爹爹布下的對付猛獸和庫賽人的機關(guān)?!?p> “那你怎么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余一丁發(fā)問。
“哦,我那是習(xí)慣了,在山里不知何時就會面臨未知的危險,我得隨時保持警惕,你也應(yīng)該這樣。”柳翠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余一丁恍然,他明白這是柳翠在教他行走山林的規(guī)矩,這種山地,草木茂盛,如果不熟悉環(huán)境又冒然前行,稍不注意腳底就會磕絆,極容易受傷。
“余大哥你看,右前方一丈外那棵大樹,它的樹根處有爹爹設(shè)下的觸發(fā)硬弩,我們從側(cè)面過去查看一下?!?p> 余一丁順著柳翠的手指望去,一棵枝蔓繁茂的大樹立在前方,樹干枝頭上藤蘿纏繞,仔細看去,在樹根邊的地表植物覆蓋下隱隱露出三只鋼制箭頭,正斜斜對著二人方向,而弓弩箭身絲毫未見,全部隱于枝葉之下,如果不是柳翠提醒,真難以發(fā)現(xiàn)那里還有機關(guān)。
二人小心地避開箭矢方向從側(cè)面靠近大樹,撥開一些草葉,露出下面的一張被幾根插在地面的木棍固定的硬弩,柳翠小心地取出放置在弩槽中的箭矢檢查,然后取出一根直徑一兩寸的木棍插在弩槽小孔中向后用力,在余一丁的幫助下一起將繃緊的弩筋松開,單從弩筋的硬度就看得出來這東西的殺傷力很強。
接著再去查看機括上綁著的一根看不出材質(zhì)的長繩,只見這根長繩繞過一根插在弩身后方地面的短粗木棍,在距地面一尺多的高度一直延伸到旁邊不遠處另一顆大樹的樹根,柳翠又查驗了一下這根絆繩有無破損,全部完好無損后才將一切恢復(fù)原樣,絆繩也隱在齊膝高的茅草下,完全沒有了痕跡,如果有人或者大型野獸經(jīng)過這兩棵樹之間觸動了絆繩,結(jié)局將是不死也會重傷。
“余大哥,這一帶光是這種機關(guān)爹爹就布置了五六處,另外還有一些獸夾、陷阱和套繩,覆蓋了附近大約百丈范圍,如果有人上山這里將會是他們的葬身之地,哼!”柳翠恨恨地說道,她不提野獸只說人,看來是對那伙庫賽人恨之入骨。
“小翠,那些庫賽人就是被你們這樣趕跑的?”余一丁問道。
“是啊,直到今天我和爹爹都還沒有使用過響箭,不過他們雖然人手不多,卻又賊心不死,已經(jīng)被爹爹的機關(guān)弄得死傷了好幾個人,但是爹爹說他們剩下的那些人還會回來,不抓到云獸不會罷休的。”說到這里柳翠的神情微微有些失落。
“這些機關(guān)可以對付庫賽人,難道就不會誤傷了云獸?”余一丁不解地問道。
“云獸一般只會在更高的山林間活動,而且它們極有靈性,知道趨吉避兇,常年在碧云峰打獵的獵戶都有自己固定的狩獵范圍,云獸不會主動跑進我們的活動區(qū)域,我們也不會去傷害它。像我爹爹這樣的獵戶都知道這個流傳下來的規(guī)矩,大家都是共同遵守,從無逾越?!?p> “哦,原來如此,但是庫賽人抓云獸是想要圖什么呢,不會僅僅因為它是你們的祥獸就來捕捉吧?”余一丁還有疑問。
“咯咯咯,余大哥還記著昨日爹爹的說詞?!绷鋴尚χ鸬?,“其實昨日爹爹所言主要是因為初次見你,云獸又是我們碧云峰的靈獸,很多事情不便多說,就怕余大哥是個歹人,聽了云獸的秘密而起了加害之意,它是我們碧云峰的祥獸只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才是云獸會被有心之人惦記的主要原因,一般我們也不會對外人講的?!?p> “哦,要是這樣我就不多問了?!庇嘁欢∶靼纵p重。
“余大哥你現(xiàn)在跟我一起巡山,已經(jīng)算是碧云峰的半個獵戶,不是外人了,小翠自然不會對你有所隱瞞的,余大哥你說呢?”柳翠好看的大眼睛盯著余一丁的雙眼說道,似乎想一直看進他的心中。
“我此前對云獸一無所知,況且它還救過我一命,怎會加害?!庇嘁欢』氐?,而柳翠則是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
云獸是碧云峰特有的靈獸,因通體雪白,據(jù)傳能呼云喚雨而得名,常年棲身于碧云峰頂,且生得牙尖爪利,又天生神力,熊狼虎豹皆非其對手,巢穴更是難覓蹤跡,若能捕獲并加以馴化,其主有若如虎添翼。
傳說在它的巢穴附近生有一種奇樹,自會吸收天地靈氣,于每年夏秋之季花開五朵共分五色,所以此樹名為“五色”,但花期極短,一兩日內(nèi)便花落結(jié)果,果實在七日內(nèi)便會成熟長至鴿卵大小,色澤金黃,一株僅可產(chǎn)果三枚,采摘后十日內(nèi)食用可強健體魄,延年益壽,但因云獸守候,若有人欲采此果則會被其兇狠攻擊,非死即殘。欲得此果則必先尋到云獸巢穴,再多人用計合力將其捕獲或殺死,才能搜尋附近的五色樹,方能采得此果。
此乃碧云峰云獸身上最大的秘密,可惜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庫賽人得知,就是不知這伙人來此是圖謀云獸還是異果,或者二者兼有。
余一丁聽完柳翠敘述,才知昨日所遇之獸是何等兇狠強悍,不禁又是一陣后怕,但轉(zhuǎn)念一想,此獸不僅對自己全無惡意,而且它給自己的奇怪石頭色澤也不似那五色樹果,于是便將昨日的際遇原原本本告之柳翠。
“什么!那云獸還給了你黑色的石子,而且還會發(fā)出綠光?”柳翠不可思議,“這么說,你昨晚身上那些臭臭的黑色臟東西也與此事有關(guān)?”
“我覺得應(yīng)該是?!庇嘁欢o奈道。
“可爹爹從未給我講過這些啊,而且我們也未曾聽聞周邊獵戶有此傳說?!绷淇鄲?,“看來有機會我們得去那處巖石好好查看一下,傳說有人也在那里遇見過云獸?!?p> “昨天你送我下山,柳叔沒有去那里查看?”余一丁問道。
“不會去的,爹爹只是巡查我們布置的機關(guān)暗器,現(xiàn)在主要是……”
柳翠說到一半,突然停下腳步,猛地擰身偏頭,一支箭矢擦身而過,釘在身后不遠處的一棵樹干上,白翎箭尾兀自抖個不停,她立即下蹲,對準前方一片樹林某處滿弓就是一箭,并馬上從身后箭袋中一把抽出三只羽箭,同時小聲急促地對余一丁說道,“蹲下往回!”
余一丁反應(yīng)還算不慢,在柳翠遇襲閃避之時就緊跟著矮身,現(xiàn)在柳翠出聲,余一丁立刻貓腰借助茂盛的茅草掩護向布置有機關(guān)的區(qū)域退卻,柳翠一邊后退,一邊右手緊握三只羽箭,再次搭弓。
“嗖嗖嗖”三道破空之聲響起,三只羽箭緊緊相隨呈品字形急速飛出……
“啊……”一二十丈外的樹叢中傳出一道慘呼。
“別走直線!”柳翠再次出聲,余一丁聞言剛一變向,又一道破空之聲飛速掠過他的身側(cè),一支羽箭深深扎進前方一兩丈的泥地中,這讓余一丁心頭大駭。
“進左側(cè)樹林!”柳翠的聲音又響起。
余一丁無暇他顧,猛然加速沖向那片樹林,緊接著幾道箭響同時向他襲來,余一丁心頭警兆大起,奮力魚躍而出,卻有一支羽箭直奔他的背心而來……
“余大哥??!”柳翠慘呼一聲,回頭又是連發(fā)三箭,緊接著一個前滾翻沖到余一丁落地處,卻見余一丁落地后并未停留,連滾帶爬地繞到一棵樹后,借助樹干遮掩住自己的身體,柳翠雖然焦急地望向他的后背,腳下卻絲毫不慢,直接一竄就到了余一丁身側(cè)。
“你沒中箭?”當(dāng)她看清余一丁身后空無一物,不禁秀目圓睜。
“快!他們過來了!我們趕緊退到陷阱處!”余一丁語速很快,他已經(jīng)可以看見幾個身影在茅草叢中快速向這邊包圍疾行,自己的小心臟一個勁地砰砰直跳。
“正前六丈套繩,沖過去!”柳翠命令,余一丁看見了那棵不自然彎曲的樹枝,在樹林中七拐八扭地沖了過去,身邊的樹干不時傳來“哚哚哚”的中箭之聲。
待他繞過機關(guān),柳翠正射出一箭,又道“右側(cè)前四丈陷阱!”說著將他擠向右方,余一丁跟著她一起轉(zhuǎn)向右側(cè),倆人幾乎并排著向前沖,當(dāng)看見那片顏色微微異于周圍的枯草時,一起奮力跳起越過陷阱,撲向前方的一片草叢……
此時就聽見柳翠“啊……”的一聲慘叫,余一丁一眼瞥見一支羽箭狠狠地穿透她的左肩,手中的弓也飛了出去……
兩人落地后不停翻滾向前,前面是一個向下的草坡,余一丁邊滾邊望著帶箭滾動的柳翠,直到滾下坡足有十多丈遠,兩人一起掉入一個淺坑中。
這時余一丁聽見后方傳來一陣驚呼,似乎有人被套繩下的獸夾夾住彈向半空,緊接著又有連續(xù)兩聲慘叫傳來,余一丁知道那些陷阱中都插滿了削尖的木棍,或者那些追兵在繞道包圍追擊兩人時又觸發(fā)了硬弩。
兩人躺在淺坑中,被茂盛的茅草完全遮擋了行跡,后方追兵暫時沒有了動靜,也許連續(xù)幾個機關(guān)的威力讓他們對這片樹林充滿恐懼。
這時余一丁側(cè)身焦急地扳過柳翠的身子,讓她斜倚在自己的臂彎,仔細查看她的傷勢,只見她左邊衣袖上一大片血跡,剛才翻滾中羽箭已經(jīng)折斷,只剩半截插在她左背肩胛上,而身前肩窩處一只烏黑箭頭透體而出,傷口四周不時還有烏血冒出,只見柳翠滿臉大汗,雙目緊閉,嘴唇也白中透烏,可能箭頭有毒。
余一丁焦急萬分,他半摟著柳翠,緊盯著那張秀麗卻痛苦的臉,內(nèi)心充滿了自責(zé)。
如果沒有自己拖累,以柳翠的經(jīng)驗無傷甩掉追兵肯定可以做到,而自己就只有逃跑,對她沒有任何協(xié)助,現(xiàn)在柳翠受傷他連怎樣處理都不會,只能一會兒看看柳翠,一會兒望望四周,除了緊緊地掐住她的肩膀,只剩下一籌莫展心亂如麻……
漸漸地,余一丁的身體又散發(fā)出微弱綠光,就像剛才那支已經(jīng)襲到他背后的羽箭在觸碰到他身體的一剎那,也是一陣綠光從他的體內(nèi)一閃而沒,那箭矢如同撞在一道無形的墻面上,一下就被彈開。
眼下余一丁的身體卻是一直在持續(xù)發(fā)出微弱的綠光,如果他們身旁有人,就可以看見一道若有若無的白色氣流從余一丁摟住柳翠的手指尖噴涌而出,一直沖到她中箭的肩胛和肩窩兩處,不斷圍繞箭桿快速旋轉(zhuǎn),而那箭桿也在微微顫動,慢慢地向著箭尖方向移動,一點點地從柳翠的肩窩處頂出繼而掉落在她的身側(cè)。
說來話長,現(xiàn)實卻只是短短的三四個呼吸,余一丁還處在一籌莫展的發(fā)呆中,斷箭掉落的動靜讓他一下驚覺,傻傻地看了看那截斷箭,再望向柳翠的肩窩,余一丁這才發(fā)覺自己身體的異樣,他只覺全身上下四肢百骸內(nèi)涌出的一股清流順著指尖沖出,又往柳翠肩頭的兩處傷口匯聚,直接沖進血肉,已經(jīng)發(fā)黑的毒血汩汩滲出,傷口處開裂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愈合,柳翠雖然仍在昏迷中,眉頭卻漸漸舒展,嘴唇也有了血色。
余一丁已經(jīng)完全石化,就這么傻傻地看著柳翠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