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穿上大衣,我們回家吧
“你讓開!我來,幫我裝彈!”
葉戈爾把林安南推到一邊,然后架起了反坦克槍,瞄準了前面飛馳的坦克,而林安南把反坦克槍子彈放在手心里。然后捂住左耳,緊緊地盯著前方。
對面那臺坦克沖過了蘇軍左側(cè)陣地的末端,然后直直地從他們和106機械化步兵師防線之間的間隙處沖去,他的背后還跟著一臺四號坦克,兩臺車正高速向前突擊。
一旦讓這兩臺坦克沖到蘇軍的防線后面,蘇軍就會被切成孤立無援的分割塊。
“砰!”一聲槍響后,38t依然在高速前進著,并沒有被剛才的射擊所擊穿。
“快裝彈!”
葉戈爾催促著林安南,他把反坦克槍子彈塞入反坦克槍中,葉戈爾把拉栓復(fù)位,然后瞄著前方飛馳的坦克。
葉戈爾對著坦克前端的空余處又打了一槍,子彈一下子從坦克的炮塔上彈飛了,而此時坦克已經(jīng)沖到了空隙地帶的中間,很快就會繞到陣地毫無防備的后翼。
說時遲那時快,反坦克陣地上的19K45毫米反坦克炮打出了一發(fā)披帽穿甲彈,50米開外的38t坦克正準備爬上一個斜坡,結(jié)果被這發(fā)反坦克炮穿甲彈一下給擊中了。
穿甲彈無情的擊入了38t車體側(cè)面薄薄的15mm裝甲,這發(fā)穿甲彈從坦克一邊的側(cè)面裝甲上鉆了進去,然后從車身的另外一頭破體而出,直接給車組人員來了個透心涼。
在38t坦克的內(nèi)部,車長的臉因為被擊中的彈藥架燃起了火光而驚恐到變形,被穿甲彈擊穿后的金黃色滾燙裂口處濺射出了大量的金屬細屑,插入了每個人的身體中。
穿甲彈已經(jīng)有些削平的尖端緊接著開始飛向坦克內(nèi)部的另一側(cè),高速旋轉(zhuǎn)的彈頭在裝甲上旋起了金燦燦的火花,隨后鉆出了38t坦克的內(nèi)部。
這一炮直接把彈藥架打著了,整個坦克瞬間發(fā)生了巨大的爆炸,炮塔在火光沖天中從車身處騰空而起,車身則被爆炸給掀出了坡道,冒起了滾滾黑煙。
林安南向后一看,發(fā)現(xiàn)一處反坦克陣地上的反坦克炮正直直地瞄著被擊毀的38t坦克。
而緊跟著38t后面的四號坦克停了下來,然后炮塔慢慢地開始轉(zhuǎn)動,對著左前方的反坦克炮陣地打出了一發(fā)炮彈。
在四號坦克開炮后,反坦克炮陣地被一股沖擊波所籠罩,林安南舉起望遠鏡看到了悲壯的一幕——整個反坦克陣地被炸得粉碎,反坦克炮被撕裂開來,那三個人都倒在地上,他們?nèi)紶奚恕?p> “可惡!可惡!”
林安南憤怒地捶著沙袋,葉戈爾看到了這一幕,他放下了反坦克槍,轉(zhuǎn)過頭來對著陣地里的人用低沉的嗓音問到:
“你們誰是共產(chǎn)黨員?”
一個佩戴著內(nèi)務(wù)人民委員會邊防軍領(lǐng)章的大士把槍一收,回過身來喊道:
“報告政委同志!我是戰(zhàn)前入的黨,但是因為戰(zhàn)爭還沒有收到黨員證,但我是共產(chǎn)黨員!”
葉戈爾把地上的集束反坦克手榴彈往腰帶里插了一捆,然后左手拿出一捆,右手拔出了手槍套里的托卡列夫手槍,對著大士說道:
“拿上反坦克手榴彈,跟我來?!?p> 這時候維克多帶領(lǐng)著士兵沖進了陣地,維克多調(diào)整了一下鋼盔的位置,然后喘著氣說道:
“我們趕來支援了,哎,你這要去哪,政委同志?”
“去請德國紳士們下車!大士同志,跟我來!”
葉戈爾說罷,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陣地。
“喂!等等......”
林安南高呼著伸出手試圖拽住他,但是他的手指之間卻從葉戈爾的衣角指間滑落了出來,他拿著集束手榴彈沖了出去。
這感覺很不好,林安南隱隱感覺到這一趟兇多吉少。
維克多一把扯過了林安南,把他轉(zhuǎn)過來喊道:
“愣著干什么!快給他提供火力掩護!”
隨后陣地里的士兵們紛紛掉轉(zhuǎn)槍口架在了左邊的掩體上,維克多把一挺輕機槍往前方的沙袋上一架,隨后對著林安南喊道:
“快射擊,我來給你提供彈藥!”
林安南抓起輕機槍,把后托頂在肩上,對著尾隨在四號坦克后方的德軍步兵們瘋狂開火,后方的十幾個德軍士兵立刻匍匐在地,調(diào)整槍口開始向他的方向射擊。
而葉戈爾和大士用低蹲的姿勢向前面奔跑著,時而向地上猛地一趴,時而繼續(xù)起身向四號坦克的方向沖刺著。
他每一次倒下林安南的心便被提上了嗓子眼,他一邊開火一邊默默祈禱著:
“千萬不要死啊,求求你千萬不要死啊。”
很快便打完了彈藥,維克多把機槍上的彈盤取了下來,再把一柄裝滿子彈的彈盤裝了上去,林安南一拉槍機上膛后繼續(xù)準備對著德軍步兵方向射擊,卻發(fā)現(xiàn)槍沒有反應(yīng)。
維克多破口罵道:
“垃圾玩意兒,肯定是彈盤又他媽的歇菜了!你等下,我把彈盤換下來!”
維克多接過機槍盡最快速度地取下了彈盤,把接口處卡著的子彈挑了出來,然后把彈盤撞在機槍上。
林安南舉起機槍繼續(xù)開火,死死地壓制著坦克后面幾十米遠的德軍步兵。
葉戈爾和大士交叉奔跑著,有時候倆人在一個翻滾避彈后,再繼續(xù)爬起向前奔跑。
德軍步兵們也發(fā)現(xiàn)不妙,開始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射擊著葉戈爾,他身后的大士在奔跑中被右側(cè)的子彈擊中了,隨后仰面倒下。
而葉戈爾并沒有回頭,他離四號坦克越來越近了,50米、40米、30米......
突然他所在的位置冒起了一股黑煙,那是迫擊炮的炮彈!漫天的碎物沖天而起,而葉戈爾原本的位置前方只彌漫著一股白煙。
“葉戈爾!”
林安南拼盡全身力氣對著他的方向吼著,然后雙手往土坡上一抓就準備躍出陣地,被維克多一把拉了回來,他憤怒地沖林安南喊道:
“你他媽的瘋啦!看前面!”
林安南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葉戈爾又起來了,他高舉著集束手榴彈,不顧自身安危地直直站起來,準備扔出手里的集束手榴彈。
集束手榴彈從他的手上飛出后,葉戈爾便立刻匍匐在地。手榴彈落在了四號坦克的炮塔上,在一陣轟鳴聲中,集束手榴彈爆炸了,四號坦克被硝煙所籠罩。
“太好了!扔到了!”
右側(cè)的一個士兵高興地對林安南說道。
然而讓人震驚的事情發(fā)生了,四號坦克從硝煙處脫離而出,繼續(xù)開足了馬力向前沖刺著。
林安南從心中迸發(fā)出一股怨氣,他不敢相信那輛四號坦克怎么一點事都沒有啊,這難道是知名的有煙無傷套路嗎!
葉戈爾又站了起來,他從腰間掏出了另一捆集束手雷,然后直直地從坦克的旁邊沖過去。
林安南的瞳孔縮到了最小,他對著維克多說道:
“這個瘋子!他難道要沖到坦克前面扔下反坦克手雷嗎!”
葉戈爾處突然點起了幾道濺射而起的白煙,林安南向右一看,坦克后面的德軍士兵正對著他開火。
“王八蛋!都去死吧!”
林安南怒吼著架起輕機槍對著德軍士兵處接連不斷的射擊著,槍口在持續(xù)的猛烈射擊下已經(jīng)被燒得通紅,打頭的兩個拿著沖鋒槍的德軍士兵在林安南的射擊中倒在地上,其余人趕忙轉(zhuǎn)過頭來攻擊另一邊的蘇軍機槍陣地。
忽然林安南聽到從天上傳來一股呼嘯聲,他的眼前瞬時間一黑,機槍從他手里脫落,整個人被一陣強有力的沖擊撞飛了出去。
“我這是......死了嗎......”
林安南心中喃喃自語道,他覺得自己終于能解脫了。
視線開始從黑暗中逐漸清晰了起來,眼前的畫面伴隨著耳鳴聲映入了他的眼簾:
陣地里幾個士兵倒在了地上,維克多滿臉是血的拿起輕機槍對著德軍步兵的方向繼續(xù)射擊。
林安南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迫擊炮炮彈擊中了,他的右手傳來一陣劇痛,手掌的虎口處被炸的肉都翻出來了。他低頭看到自己的肩胛骨上插著一片炮彈碎片,隨即痛感便沿著神經(jīng)傳上了他的大腦皮層。
好痛,真的好痛啊。
林安南心里哀嚎道,他爬了起來,回過神來后趕緊把視線往葉戈爾的方向投去——
葉戈爾已經(jīng)跑到了坦克側(cè)面的前方,隨后他把集束手榴彈往坦克前面幾米遠的位置一扔,便立刻調(diào)轉(zhuǎn)過身體往己方陣地的方向跑來。
在他的身后燃起了沖天的火光,四號坦克被從底部貫穿而來的爆炸轟得整臺車彈了起來,反坦克手榴彈從坦克最薄弱的底盤炸開了,炮塔頂部的艙蓋被彈射了起來,從里面冒出了一股黑煙。
葉戈爾奮力地往回跑著,時不時舉起手槍對著身后的敵軍步兵射擊著。
林安南無力地靠在土坡上笑了笑,輕聲說道:
“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這時候天空上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呼嘯聲,葉戈爾被身后慢慢擴大的火光掀飛了出去,直直地落在己方陣地前方30米處。
“葉戈爾!”
林安南撕心裂肺地叫著,隨后便不顧一切沖向前方掩體的土坡,雙手抓住土坡上方準備躍出陣地,維克多扯住了林安南的腳,他睜大著雙眼對著林安南喊些什么,而被拉著的人大腦一片混亂,他已經(jīng)什么聽不到了。
內(nèi)心中一切都歸于寂靜,只有眼前混亂不堪的場景在燃燒著,林安南的眼里唯有前方倒在草叢里一動不動的葉戈爾。
他把被扯著的右腿往維克多身上一踹,隨后連滾帶爬地往葉戈爾的方向跑去。
他心里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會再害怕了,無論發(fā)生什么,也一定要把自己的政委同志給救回來。
奔跑著的林安南視線里一片通紅,他找到了政委同志的位置,葉戈爾以臉朝地的姿勢倒在地上,他背后插著幾片炮彈碎片。
林安南把他翻過來,發(fā)現(xiàn)眼前的摯友緊閉著雙眼,隨即趕緊往他頸部的脈搏處一探——太好了,葉戈爾還活著,看來只是暈了過去。
林安南把葉戈爾翻過來后就準備往背上放,這時他感受到了背部傳來的巨大壓力,林安南自己全身都是傷了,這一背則加劇了全身的疼痛感。
他咬咬牙,把葉戈爾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肩頭,半跪著把葉戈爾放在背后就準備站起來。
林安南先是支撐起左邊的膝蓋慢慢站起,再用力地抬起右邊的膝蓋,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身上骨頭響動的聲音。
他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著顫抖的雙膝站了起來,背著葉戈爾開始往己方陣地跑去。
在斯摩棱斯克9月的大地上,夏天正在悄悄過去,而盡顯夏末余溫未退的活力感和新鮮感卻依然在這里釋放著最后的溫?zé)帷?p> 微風(fēng)吹拂著俄羅斯富饒的大地,太陽開始向西邊趕去,余暉照射著林安南前面的草地,草叢在余陽的輕撫之下像是變成了金色的麥穗,不時有蝴蝶騰飛而起結(jié)伴在麥穗之間穿梭。
一切都是這樣的詩意盎然,除了遠處熊熊燃燒的大地把畫面撕裂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大地上互相廝殺著的人們?yōu)檫@怪誕的油畫染上了充滿恨意的色彩。
林安南拼了老命地奔跑著,他磕磕巴巴地對著肩頭的那張臉說著:
“別怕,你小子堅持住,只要有我一口氣在,我一定會帶你回家?!?p> “回到你明斯克的故鄉(xiāng),你打開了眼前那座小屋的木門,木門“吱呀”一聲向內(nèi)開放?!?p> “你的媽媽和妹妹在你開門后一起笑著來迎接你,她們一邊鼓掌一邊把身后的景象引給你看——那木桌上正擺著一個小小的餡餅,上面插著插著一支粉色的蠟燭,餡餅上寫著“祝你生日快樂”六個字?!?p> “你穿著洋服的可愛妹妹撲到你身上向你撒著嬌,你的媽媽一臉寵溺地摸著你那漂亮的金發(fā),而你的父親也從一側(cè)的房間里走了出來,捧出了一束鮮花在你面前,微笑著對你說:歡迎回家?!?p> “我們回家,你他媽的不許死,老子帶你回家。”
葉戈爾閉著的雙眼滑下了一道淚光,他在一片混沌中聽到了林安南對他所描述的場景,他又想起了那雖不富裕但卻溫馨的小家了。
那時候的他還沒穿上軍服,而是穿著一件棉布襯衫在田園中漫步著,在從大學(xué)放假回家的日子里,他可愛的妹妹會早早地在村頭盼著他歸來。
那張散發(fā)著稚氣的臉在看到哥哥回來的時候,便奶聲奶氣地對著他喊一聲“哥哥”,張開雙手就笑著向他跑來,自己則放下手上的手提箱把妹妹高高舉起,放在肩頭上,和她講著在莫斯科見到的一切新鮮事物。
而他所小心翼翼呵護著的美好回憶,都在那一天的廣播聲中結(jié)束了,他在穿上軍服趕赴前線的時候收到了姨母的一份電報:
德國人在進入明斯克后開始了抓捕猶大人的行動,他的父親被擄去挖礦洞,而母親和妹妹則因為政工人員家屬和猶大人的雙重身份被黨衛(wèi)隊吊死在了廣場上,無人收尸。
這個堅強的男人從來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在得知了這個消息的那天晚上卻哭到什么都看不見了,他雙眼里只能看到悲慟到了極點的漆黑。
他在一夜之間永遠的失去了最愛他的人。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戰(zhàn)爭盡快結(jié)束,然后回到那和平而又寧靜的日子里,回到那如奇跡般所發(fā)生的日常中去。
那才是他不曾被祝福的明天,那才是他所渴望的明天。
一發(fā)子彈穿梭而來劃破了林安南的左臉,他沒有感受到深深的刺痛感,只感覺到臉上的某處像燒起來了一般。他掂了掂葉戈爾的身體,繼續(xù)向著陣地沖去,而要到達的地方越來越近了。
在他終于把雙腳踩在了戰(zhàn)壕外側(cè)的沙袋上時,林安南先把葉戈爾小心地放了下來,自己低下身來往戰(zhàn)壕里的胸墻上一滑,再用雙手抓著葉戈爾的后領(lǐng)慢慢地拖了進來。
維克多沖上來幫忙一起接住了葉戈爾,林安南對維克多說道:
“他還活著,把他背面朝天放在地上,他背部插著彈片?!?p> 維克多一把拉住了林安南的領(lǐng)子,怒吼道:
“你這個瘋子!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死掉了!你瘋了嗎!就這樣不顧一切地沖出去!”
林安南笑了笑,對著他輕聲說道:“對不起”。
然后林安南的笑容凝固了。
在他的視線里,對面陣地的上方出現(xiàn)了一個手持步槍的德軍士兵。
德國人沖上來了。
林安南把維克多往后一推,從右側(cè)的手槍套里掏出托卡列夫手槍對著前面一槍打去,那人悶哼了一聲就往后倒去,緊接著后面有幾個身影端著槍沖了上來。
維克多眼捷手快地抓起左手的波波沙沖鋒槍,對著幾個德軍士兵一陣掃射,對面的德軍士兵還沒來得及開槍便全部以后仰的姿態(tài)倒在地上,維克多咽下了一口唾沫,轉(zhuǎn)身對著陣地里的戰(zhàn)友們怒吼道:
“接敵!上刺刀!”
來吧,德國佬,來吧,這場晚宴的高潮要來了,歡迎你們來到地獄。
來進攻蘇聯(lián)吧,蘇聯(lián)人為你們準備好了你們想得到的土地,一人一平方米,正好足夠埋葬你們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