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都不敢肯定這個從天而降拯救了他們一命的少年到底是敵是友,半晌,不見兩人出來的少年有些不耐煩了:“說了不要你們的命,我只有一個人,你手上有百年玄鐵劍,該怕的應(yīng)該是我吧?”
見山丘后依然沒有動靜,少年無奈地攤手:“早知道救了人還遭懷疑,就不這么費勁設(shè)下這個陷阱了,這張網(wǎng)和那把短劍足足花了我二兩銀子呢?!?p> 聞言,瑞諺猶豫著將劍收回鞘中,慢慢站起來走出了山丘。
少年轉(zhuǎn)過身來,呵呵一笑。
阿淼這才看清楚,眼前這個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jì),面目清秀,眉宇雙眼間透著一股子少年人特有的意氣神采,身形瘦削,個子倒是挺拔結(jié)實。
阿淼打量著他,覺得好似在哪里見過一般,尤其是少年這野鹿般的炯炯眼神,似在不經(jīng)意間也在打量著她。
少年雙手捧著剛才撿起的弓弩道:“小人見過朔王殿下。”
瑞諺將弓弩接過來,對著吊在半空的那一網(wǎng)還在徒勞掙扎的黑衣人就是咻咻幾箭,便結(jié)果了那幾條性命??粗鹬V這殺伐果斷,面無表情的樣子,阿淼雖覺著有些殘忍,但一想到這些人應(yīng)也不是無辜之輩,不知有多少冤魂命喪他們那恐怖的蓮滅箭下,而現(xiàn)在她手上也算是沾了人血,心下便也坦然安生了。
瑞諺收回弓弩,對少年道:“小兄弟識得本王的身份?”
“身為大寧子民,怎能不識得天下聞名的朔王。”
瑞諺抱拳回禮:“謝過小兄弟救命之恩,但不知小兄弟為何獨自出現(xiàn)在這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
少年咧嘴笑:“不瞞殿下,小人是跟著您的隊伍從靖天一路到這滄水來的,還在這鬼林中迷路,花了兩天時間,今早方才走出來,就遇到這群人,小人無意聽到他們說必須拿殿下您的性命回去交差,于是尾隨他們至此湊巧救了殿下?!?p> 阿淼此時明白過來,原來一路上總覺得有人跟著,原來是這少年。
瑞諺看著那張大網(wǎng),道:“湊巧?剛才你不是說花了二兩銀子嗎?”
少年哈哈一笑,摸摸后腦勺:“小人設(shè)下陷阱原先并非為了救人,而是小人在鬼林中困了兩天,實在饑餓難耐,想逮幾只野味飽腹而已?!?p> “這么看來,還真是湊巧,方才小兄弟耍短劍的身手不錯?!?p> “殿下謬贊?!?p> “敢問小兄弟為何一路跟隨卻不現(xiàn)身?”
少年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阿淼身上,“是因為她,她是小人失散的表姐?!?p> 瑞諺訝異,看向阿淼,只見她也是一臉茫然,朝著他搖了搖頭。
少年走上前,看著阿淼:“本來我也不敢肯定,怕認(rèn)錯了人,才一路尾隨想確認(rèn)了再相認(rèn)不遲,沒想到反倒是你不認(rèn)得我了……”
阿淼惺忪地望著這個少年,把腦子里可能見過的類似面孔都搜尋了一遍,依舊不記得有這樣一個“表弟”。
“也不怪你,我離開慶水參軍已經(jīng)快兩年了,相貌是有所變化了?!?p> “呃......你是?”
“阿淼姐姐,我是聶衛(wèi)??!”
少年說著有些激動,一把抱住阿淼,聲音有些顫抖地接著說:“之前我接到母親的信說家鄉(xiāng)遭了災(zāi),和你一起來靖天了,我就去城門口的饑民營等你們,一等三個月都沒見你們蹤影,后來聽說你進了朔王府,但我又進不去王府,只有在外面等,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終于還是被我找到姐姐了!”
阿淼懵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yīng)?!斑馈阆确砰_我……”
正欲掙脫之際,就聽得少年俯在耳邊低聲道:“我知道你不是姚淼,別掙扎,否則我馬上告訴朔王殿下你是個冒牌貨。”
阿淼頓時臉色煞白,同時一陣涼意爬山了脊背,這句話的每個字都像一把刀,直插入了她身上的每個毛孔中,凌遲著她的每一寸皮膚。
不過,這個聶衛(wèi)既然認(rèn)得她,卻沒有當(dāng)面揭穿她,那可以肯定的是現(xiàn)在,他出于某種目的暫時不會揭穿她。
小小年紀(jì),卻能準(zhǔn)確拿捏住人的痛處,少年老成。
想到這,阿淼很快鎮(zhèn)定下來,做恍然大悟道:“難怪我說怎么這么眼熟,原來是衛(wèi)弟啊,兩年了吧,都變得我認(rèn)不出了,來,快給姐姐好好看看?!?p> 阿淼摸著聶衛(wèi)的臉,作勢一臉驚喜:“兩年不見,都長成大人了,若是舅母見到你,不知道她老人家該有多歡喜……”說著也故作激動地把聶衛(wèi)抱住,亦低聲在他耳邊說:“且不論姚淼是否真的有個表弟,一個是伴他左右數(shù)月同他共過生死的奴婢,一個是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陌生人,你說,殿下是更愿意相信誰?”
聶衛(wèi)聽著,笑容依舊,臉色亦不曾有變。
瑞諺在一旁冷眼看著,從難以置信逐漸變得若有所思。
“本王不是想打擾你們姐弟團聚,只是提醒你們一句,這批殺手也許還不止這幾個,是不是該換個地方再寒暄?”
聶衛(wèi)走到瑞諺面前咚地一聲跪下:“小人找到了親人,現(xiàn)已無處可去,斗膽求殿下準(zhǔn)許小人同阿淼姐姐同行。”
“你是想跟隨本王嗎?”
“小人愿追隨殿下左右效犬馬之勞,望殿下收留?!?p> 瑞諺轉(zhuǎn)身看阿淼:“你是他姐姐,你覺得如何?”
阿淼也跪下道:“若能得王爺垂憐讓我們姐弟從此不再骨肉分離,奴婢今生將永感王爺大恩?!?p> 瑞諺看著面前跪著的兩人,思度片刻道:“收留聶衛(wèi)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委屈你暫時作本王的馬奴,你可否愿意?”
聶衛(wèi)磕頭如搗蒜:“小人愿意,謝殿下!”
側(cè)過頭,正迎上阿淼的目光,對視間,無言勝有聲。
就這樣,各有心思的三人,命運般地結(jié)伴同行。
而阿淼心中始終隱隱不安,聶衛(wèi)剛才要挾的話語還言猶在耳,他到底有何目的,若他所說為真,為何不僅不揭穿自己,還順勢而為甚至就這樣容易的讓瑞諺接受了他?瑞諺表面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但他的心思極其復(fù)雜,喜怒亦是無常,天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更加令阿淼的心七上八下。
這兩個男人,于此時的她,無異于兩枚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突然爆炸的火藥炮,隨時會讓她粉身碎骨。
“聶衛(wèi),本王問你,你被困在鬼林中的時候,是否見過本王的護衛(wèi)隊?”
“回王爺,小人確有見過,但他們好像都把小人當(dāng)成了刺客,追著小人打了好幾個轉(zhuǎn)之后,就沒見著了?!?p> “哦?”瑞諺眉頭向上一挑,“這些護衛(wèi)可都是精挑細(xì)選出來的精兵,個個身手了得,你能在他們的追逐下還能全身而退,看來就你的身手,剛才對付那些刺客也只是小試牛刀。”
“王爺過獎了,論功夫,小人哪是王爺那些護衛(wèi)兵和刺客的對手,小人只是得了地形的優(yōu)勢,加上他們可能又遇上了林瘴,所以小人才得以脫逃的。”
“那你是如何出這鬼林的?”
聶衛(wèi)笑道:“小人識得一種飛鳥,這種鳥有一種習(xí)性會在飛行的沿途撒下自己的糞便,林子沒有水源卻有它愛吃的漿果,所以它會往返于林外的水源和林中所筑之巢之間,飛鳥不會迷路也不會被林瘴所惑,只要一路循著它的糞便,定能走出鬼林?!?p> “林中無數(shù)飛鳥,如何識得是哪一種?”
“世上鳥類糞便無非黃白黑三色,而此種鳥糞為紅褐色且夾雜有殘留的漿果籽,辨認(rèn)也非難事。”
瑞諺贊許地拍拍聶衛(wèi)的肩膀:“本王到底是未曾識錯人,阿淼,你這表弟可謂機敏過人?!?p> 阿淼勉強扯起嘴角報以一笑,見聶衛(wèi)斜著眼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瞟著自己,并做了一個“我盯著你”的手勢。
這就納悶了,她過去幾個月的小心謹(jǐn)慎都還不曾真正獲得瑞諺的信任,而僅僅半日,反倒被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聶衛(wèi)輕而易舉做到了。
想到這,阿淼感到很不忿,惱怒地盯著前面走著的瑞諺,委屈的眼神似想把那個不開眼的男人后背燒出兩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