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承安殿的時候,瑞諺也剛好趕到。
君臣之禮一帶而過,瑞諺便跟在瑞清和秦氏的身后,一起走進了承安殿。
文武百官早已在殿中嚴陣以待,關歇和瑞諺則一左一右相對而立,兩人除了互相例行公事般的客套行禮沒有任何其他言語上的交流,要說,他們之間平日在朝政上的關系猶如井水不犯河水,一文一武,似乎也不用有任何交集和過節(jié),可兩人相視的眼神讓瑞清莫名感到緊張,仿佛下一秒就會劍拔弩張。
秦氏坐在瑞清左側,等眾人站定之后方才緩緩開口:“這么晚宣各位大人進宮,是因為關相、吳大人、陳大人、高大人今早朝再次上奏,提到年中彌山祭天一事,非中宮皇后不得執(zhí)粟禮,哀家和皇帝一商議,便想著趁熱打鐵,給各位吃個定心丸?!?p> 關歇道:“聽太后這意思,是中宮的人選皇上已有了定斷?臣敢問是哪宮娘娘?”
沒等瑞清說話,瑞諺在一旁陰陰地道:“關相這是第三次提出中宮的事了吧,今晚還就此事將臣等連夜宣進宮,本王還以為是何等緊急重要的軍國大事,能勞關相興師動眾把都察院禮部都請過來了,關相如此不辭辛苦關心皇家內(nèi)廷之事,真不愧是大寧朝之棟梁?!?p> “朔王殿下此言差矣,皇上登基已近十年,中宮之位懸空,不僅僅是皇上內(nèi)廷之事,更事關朝野人心穩(wěn)固,祭天則事關祖宗社稷,難道不能算緊急重要的大事?”
“原來是這樣啊,看來本王誤會關相了,本王之前一直還認為關相心存有私,一心只操心著麗妃娘娘是否夠格登上這個中宮之位呢?!?p> 瑞諺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讓關歇有些惱怒,但在礙于天子面前,關歇還是保持了應有風度:“那朔王殿下看來,皇上和太后會如何定奪此事才算公允,才算不因臣而偏私麗妃娘娘?”
瑞諺似笑非笑:“關相何必著急逼問,臣等都相信皇上和太后選定的中宮必定能是母儀天下,品行賢德之人?!?p> 關歇轉頭朝一旁低著頭的吳大人使了個眼色,后者心領神會,站出來道:“后宮娘娘都是品行賢德之人,如何得知哪一位能母儀天下?中宮之位只有一個,事關國運,何等重要,必得是家世,位分相匹配方可服眾,臣等拙見,現(xiàn)下也只有麗妃娘娘有此資格擔中宮之大責?!?p> 陳大人也立刻道:“臣附議吳大人,麗妃娘娘論才貌論家世論位分,均為中宮皇后之上佳人選,且麗妃娘娘育有皇子臨江王,對皇室對江山更是功不可沒?!?p> 高大人接著說:“麗妃娘娘從皇上登基便隨君伴駕,若論資歷,其他各宮娘娘也是稍遜一籌的?!?p> 站在關歇身后的眾位文官見狀也紛紛跪下陳情:“臣等附議?!?p> 站在瑞諺身后的武官面面相覷,議論紛紛,沒人站出表示異議,也沒人附議,眾人都齊刷刷看向最前面的瑞諺。
瑞諺絲毫不為所動,他面無表情,隱隱地透出玩味的眼神,似在欣賞一出好戲。
“好了...”
半晌沒有說話的瑞清終于開口道:“眾位卿家的意見,朕和太后深思熟慮過了,體恤各位為社稷盡心盡力,尤其是關相,不僅有功于前朝,麗妃娘娘也是后宮表率,朕深愛之...”
關歇聽到此言,正暗自得意,側頭去看瑞諺,他嘴角向上彎著,依然是那個“等著瞧”的眼神,就聽到秦氏接著說:“哀家同皇帝商議過,此事還是不宜操之過急,眼下后宮人才凋敝,僅有良媛五人,淑媛兩人,昭容三人,嬪一人,妃位多空缺,僅有麗妃一枝獨秀,若此時冊立,反倒顯得麗妃是因父蔭而得后位,恐難以服眾,非最佳時機?!?p> 關歇聞言眉頭緊鎖:“那依太后之見,該以何時冊立為佳?”
瑞清道:“以朕之見,與其七皇叔和關相在此爭論何時冊立,不如臻選各家世樣貌品行上佳之適齡女子充實后宮,補齊妃嬪空缺,到時朕再賜麗妃執(zhí)掌后宮事宜之權,待六宮祥和歸心,方能顯示麗妃治宮才能,到時再尋合適時機順理成章加封,應無人再有異議,豈不皆大歡喜?”
關歇深吸一口氣,語氣也不似之前急躁:“敢問皇上,選秀之事是否也為太后意屬?”
秦氏點頭:“當然,哀家也覺得皇帝此決定,甚好。關相,吳大人,陳大人,高大人,還有眾位卿家,以為如何?”
四位大人不約而同看向關歇,只見關歇面色郁郁一言不發(fā),沉默許久,四人也不敢擅自開口,就那樣看著關歇,氣氛顯得有些難堪。
關歇心知肚明,如此境地已是進退維谷,明明心有不甘卻似無話可說,本來只道這中宮之位是女兒唾手可得只差他在前朝這臨門一腳,未曾想,這年輕的皇帝,還有一手扶持他扳倒宋列英的太后,在這關鍵時候卻站到了他的對立面,演了一場以退為進的雙簧。
瑞諺一臉戲謔地看著這場演砸了的好戲,心中已經(jīng)把關歇的各種心情想象了一遍,這莫名讓他有點陰謀得逞的快感。
“回太后,臣認為...皇上思慮周全,是臣操之過急,此策...甚好?!?p> 關歇咬著牙說得很是艱難。
話音剛落瑞諺便立刻跪下高聲道:“皇上圣明!太后圣明!”武官們也隨之跪下齊聲道:“皇上圣明,太后圣明...”接著剛才還跪地請愿的文官們見風頭掉轉也紛紛轉向附和:“皇上圣明!太后圣明!”
瑞清滿意地點點頭:“那好,各位卿家都沒有異議,那么,禮部和內(nèi)務院就即刻開始著手準備選秀事宜吧?!?p> 陳大人點頭哈腰:“是,臣明日就著手辦?!眰阮^就見關歇狠狠地瞪著他,又迅速垂下頭,細密的汗珠從額頭流了下來,于是忙不迭地用袖子去擦,手卻被關歇一把按?。骸瓣惔笕吮V厣眢w,接了這么重要的差事,下來可得得好好辦妥,你明白本相的意思吧?”
陳大人渾身哆嗦,如數(shù)九寒天跌入了冰窟一般。
瑞諺剛走出宮門,等待在那多時的成霖忙牽馬上前:“王爺,沒事吧?”
瑞諺擺擺手,翻身上馬:“有人吃了顆癟棗,還是皇上親賞的,本王瞧著心情大好?!?p> 成霖不解,正欲細問,便見關歇一行人徑直朝著瑞諺走來。
“臣有一事不解,愿請教朔王殿下,請王爺留步?!?p> “這時節(jié)雖然轉暖,但夜晚依然寒冷,本王看現(xiàn)在差不多也近亥時了,關相年屆半百,這更深露重的,不如及時回府歇息?!?p> 關歇冷笑道:“臣謝過王爺關心,但臣僅有一句話一個問題,如若王爺不為臣解惑,臣今夜怕是會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那為了讓關相能睡個好覺,本王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時間?!比鹬V說著下了馬,站在關歇對面,看著他。
“臣請問,王爺素來不理朝政之事只管治軍,今次為何卻著急攪渾這水?”
瑞諺聞此言突然大笑起來:“本王還道是何事困惑關相...”說完又上了馬,拉著韁繩對關歇道:“關相忘了,今夜是關相你親自把本王拉進這渾水的啊,所以本王想著既然渾水已經(jīng)蹚了,不如就好好地做一根攪屎棍,否則豈不是看不起關相?況且——本王平日行軍打仗生活太過枯燥,偶爾玩玩也覺得挺有趣的?!?p> 關歇氣結,只得瞪著瑞諺哈哈笑著揚長而去,半晌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