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最后,我也沒和胡安吵架,只是一言不發(fā)地聽著他道歉,然后和他說,“沒關(guān)系,就是個小事?!?p> 比起我從夏依依那里得知的那些,他兇我?guī)拙?,可不就是小事嗎?p> 我們自然而然地和好了,而我卻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們之所以能和好,是因為有很多的事我都選擇避而不談。那些事,隨便拿一件出來都足以將我們的關(guān)系徹底摧毀。
我不知該從何說起,也不太想在這個關(guān)頭分手,給自己造成一個那么凄慘的狀況。醫(yī)生說,我最近最好保持情緒穩(wěn)定——當然了,這也是我給自己的不舍得找的一個借口。我想,至少在離開之前最后過兩天平平常常的日子,不要把這兩天用來理論和爭吵。哪怕,這種平和是假的、是幻境,也好。
時間過得很快,明天就是我入院的日子了。我和胡安撒謊說工作上有個任務(wù),我要出國一段時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騙他,總之我不想說是到了這時候我還在為他考慮,大概是因為……不想再浪費心力和他糾纏了吧。
他這兩天仍然在忙工作,回到家時我已經(jīng)在臥室躺著了。給他準備好的飯菜放在桌上——不用工作的這段日子,我學會了不少菜的做法。不過聽聲音,他好像沒吃。
他在客廳換完衣服,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意恬,你睡了?”
我沒說話。
“意恬?”
他又喚了我一聲,看我沒答,轉(zhuǎn)身要出去。
“胡安!”我叫住他,“你……你去哪?”
他好像被我嚇了一跳,“去洗漱。你是被我吵醒了嗎?”
我沒說是或者不是,只是說,“那你快點回來。”
大約過了十分鐘,胡安洗完漱回來了,掀開被子躺到我旁邊,輕輕地抱住了我。
“意恬,你想不想養(yǎng)只寵物?”
“不要了吧?!?p> “我知道米糖的事對你打擊很大,但是,那也不能怪你?!彼鳛榘参堪愕厝嗔巳辔业暮箢i,然后注意到了我頸間少了點東西,“我送你的項鏈呢?”
“我收起來了?!蔽译S便應付了一句,他也沒再追問。
又前言不搭后語地聊了一會閑話,胡安好像有點困了,準備睡了。
我撐著身子坐起來,點亮了床頭燈。
“胡安,你對我笑一下。”
“???”
“快點,你笑一下。”
他又反應了幾秒,對著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的笑,就像很多年前一樣。
但他,也許早就不是那時的他了。
“你要多笑,我喜歡看你笑?!比缓?,不等他再說什么,我按滅了床頭燈重新躺下。
在一片黑暗里,我的眼淚流到了嘴角。
咸咸的。
第二天,我醒來時胡安果然已經(jīng)出去上班了,不過不同于往常的是,他竟然還給我準備了早餐,旁邊還放著個標簽,上面畫了個傻傻的笑臉,寫著一行字:出差順利,等你回來。
他的字一直都很好看。
我盯著那張標簽和一桌早餐愣了好久,最后是夏依依的電話把我扯回了現(xiàn)實。
是的,是夏依依。
唯一一個在醫(yī)院里照顧我的人是夏依依——這件事,在之前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那天見面以后,她一直追問,“逼迫”我說出了住院地址和入院時間,她說她必須要來照顧我。我摸不著頭腦,但最終還是告訴她了。
不會有人對將死之人還心懷惡意的吧。這樣想著,我笑了出來。
因為入院太晚,一切都顯得有些匆忙。第一場手術(shù)就安排在我入院的第二天。
手術(shù)好像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唯獨那一針打在脊椎上的麻藥讓我覺得疼得厲害,其余的,也就是睡了一覺罷了。
我在一片白花花的病房里睜開眼,看見夏依依坐在我旁邊玩手機。見我醒了,她沒有一驚一乍,只是淡定地按了床頭的鈴。醫(yī)生很快就到了,和我說了些手術(shù)很順利、好好休息、遵醫(yī)囑一類的話。
醫(yī)生走后,我閉上眼睛休息。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來?!毕囊酪勒f?!拔也⒉粨哪恪!?p> 我噗嗤一聲笑了,大概是因為麻藥還沒過勁,我沒覺得傷口疼,“我知道你不擔心我,但你有必要特地說出來嗎?能不能善待患者?”
“哎呀,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p>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p> 她一改往日習慣,沒和我繼續(xù)拌嘴,“我那天回去后想了很久,其實我也沒有多討厭你。你很討厭我嗎?”
“討厭。”我故意逗她。
“……我不信?!彼灶欁缘恼f,“我越想越覺得你和我一樣都是受害者,我雖然和你做不成朋友,但總可以組成失戀戰(zhàn)線聯(lián)盟吧!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我想和她說我還沒有和胡安分手,但最終還是咽了下去。“我都這個樣子了,哪兒還能參加你的戰(zhàn)線聯(lián)盟……”
“不不不,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正合適!胡安是真的喜歡你的,讓他知道你生了重病,準能愧疚死他?!?p> “別告訴他?!蔽覈烂C起來,“你這不就是利用我報復他嗎?”
“啊……沒那么嚴重吧……”
“何況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p> “他肯定喜歡啊,他從來沒利用你……”
“好了?!蔽掖驍嗔怂拔依哿?,你讓我自己休息一會吧?!?p> 她“哦”了一聲,默默地出了病房,然后輕輕帶上了門。麻藥的效果好像漸漸淡去了,我感覺到來自刀口處的越來越強烈的疼痛。
這才是第一場手術(shù)而已。
我握緊了手,短短的指甲扎進肉里。
我強迫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