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特看起來格外喜歡雨天。
屋外大雨瓢潑夾雜著驚雷,天色暗沉得仿佛要與地面連成一片。
即便是在屋里瑞德也能隱隱聽見外面時不時傳來的轟鳴聲,腳上偶爾泛起的疼痛讓他根本沒有外出的心思,外面的潮濕和陰冷可想而知,在屋里因為暖和些,疼痛便緩解許多。
普特卻咿咿呀呀得想要往外面去,也是他身子小,還不會跑跳,也不會說話,只是哼哼,眼巴巴得望著關著的房門。
瑞德把乳精塞給他,手是接了,小嘴也嘬吸著,眼睛還是往外面看,瑞德抱著他轉了個身背對著門,普特便停了吸允,愣愣得看了看眼前的桌子,又仰頭看看瑞德。
小嘴張著,漂亮的紫眼睛圓睜,懵態(tài)惹人憐愛。
“想去外面了?”瑞德猜測他是在屋里呆悶了。
瑞德拿了衣物又往普特身上裹了一層,才打開了房門,抱著普特站在門里處向外看去。
大雨如注,風直往屋里灌。
再看普特,全然被外面的瓢潑大雨吸引住了,紫色的眼睛緊緊盯著。
轟――
一道驚雷落下。
將昏沉的天地間照得格外璀璨。
擔憂他受到驚嚇,瑞德連忙捂住普特的耳朵,低頭去瞧,卻見他鼓著腮幫子,眼睛睜得大大的又圓又亮,小身子晃得更加厲害,像個小彈簧,興奮得拍著襁褓。
他的動靜在瑞德看來自然是輕之又輕,但擔心于嬰兒的嬌嫩,怕他閃著了,瑞德立刻便扶穩(wěn)了他。
這哪里是怕雷,分明是喜歡得不行。
“你呀,膽子真大?!?p> 瑞德好笑得點了點普特的鼻尖,欣慰道,“不過男孩子還是勇敢些好。”
他輕輕捏了捏普特細小的手腕,“男孩子還要從小鍛煉著,強身健體,體質好才能鋤強扶弱,抵御外敵,保家衛(wèi)國?!?p> 普特自然是聽不懂他的話的,他轉過頭只看見眼前的大人捏著他的手腕,嘴巴一張一合,以為是在與自己玩鬧,立刻便含著乳精,便露出了無齒的笑容,向他展示著自己粉粉的牙床。
這笑容極自愈。
看著他的笑容,瑞德愣了半晌,才微微搖頭,“我又說胡話了?!?p> 他又忘了這里不是在PDH星球了,沒有皇室、沒有聯(lián)邦,不需要他們?yōu)樾叛龇钌锨啻汉椭艺\。
誕生在Abondon的普特更是注定了沒有任何希望。即便鍛煉,所為的,也只是活著而已。
一旁的普特見他不與他互動,早抱起了乳精一邊吸著一邊巴巴望著外面的大雨,期待著雷聲再次落下。
瑞德動作輕柔得揉了揉普特柔軟的胎發(fā),輕輕嘆了口氣,他什么也不懂,這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終生流放、只進不出。
不出意外,他們都將終其一生被困束在這座星球。
他不會知道外面的浩瀚無垠,便不會心懷期待;他不會知道外面繽紛多彩,便不會自怨自艾;他不會知曉外面族群眾多,他無需站隊,便不會懂得勾心斗角,陰謀詭計。
他將碌碌無為、將歸于平庸,為衣食溫飽所累,也許會一生順遂,也許會在某次的蟲族入侵中死去,又或者在對外界的好奇心中選擇了機甲,給自己了成全。
瑞德暢想著普特日漸成長的未來。
他擁有好奇心,學會思考,對自己和世界產生質疑。
這樣想著,他竟然有些不忍。
一如安德魯森每次看到普特時的憐愛,他不該降生在這里的。
驚雷乍響。
雨勢更大,被狂風吹得斜斜往屋里灌,站在門口的他們自然不能幸免。
兜面便迎著了雨,即便瑞德手快擋了些,仍有雨水淋進了普特的脖頸上,這讓他打了個激靈,他停了吸允的動作,愣了一下后又側頭避開遮住視線的大掌,目光緊緊望著雷雨,眼里映著斑駁的電光。
瑞德抱著他退后了幾步,低頭輕輕捏了捏著他的手,喚回他的注意力跟他商量,“我們該進去了?!?p> 他自然知道普特聽不懂,腳下又往里退了兩步。
普特卻抓住了他的衣袖,手勁并不大,可手指上的每一個肉肉的小窩都寫著不舍。
“雨更大了,站久了會生病的?!比鸬掠昧硪恢皇譃槠仗卣谧×擞?,繼續(xù)講道理,“等明天,再開門讓你看。”
他本著即便普特不同意也要關門的想法,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說完后,手臂上的小肉手松開了。
“這是聽懂了?”
太機靈了吧,瑞德失笑,看著喝著乳精的普特,只當自己說笑,然后把門合了。
瑞德沒有騙人的愛好,即便普特只是個還不會說話的奶娃娃。
此后幾天里瑞德都會抽空抱他在門口處逗留一會兒,給他套了防水的皮衣,又伸手微微捂住普特的耳朵,好讓他聽到雷鳴不至于太響。
小孩子的好奇心旺盛,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而普特對雷雨的好奇心卻一直未曾消減,目光很是專注。
而相對于普特來說,瑞德對雨就不那么喜歡了,一方面連續(xù)下了三四天,食物存儲即將告罄,另一方面他的腳時不時的抽疼。
初時尚且能忍耐,可這種疼痛隨著空氣的愈發(fā)潮濕有加劇的趨勢。
就像骨頭里有細小密集的蟲子啃噬著他的筋骨,又疼又癢。
他伸手去撓也是隔靴搔癢無濟于事。
在某次無意中磕碰到腳踝時,尖銳的疼痛席卷而來,讓他直接踉蹌在地,好半晌才緩過來,而面色已經如紙白。
他時常冷汗淋漓,睡夢中也會突然驚醒。
“等雨停了,該去找格林恩看看了。”
他這樣想著,卻毫無睡意。
腳踝密密麻麻的疼痛已經蔓延至大腿,讓他根本無法入睡。
黑暗中他木木得盯著頂上的蓋子,耳畔是普特平緩而輕小的呼吸聲。
不去看,他也知道普特必然是蜷縮著,握著小拳頭的睡姿。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勉強睡去,也是時夢時醒,精神頗為萎靡。
幸而這雨在第五日還是停了。
云銷雨霽,瑞德的腳疼隨著太陽的出現(xiàn)而一掃而光,他的氣色也好了許多。
瑞德將大門敞開。外面一掃幾日來的電閃雷鳴大雨瓢潑,艷陽高照,刺眼的陽光幾乎將人灼傷,天氣熱得驚人。
原本半人高的水也悉數(shù)退去,飄得到處都是的垃圾也漸漸沉底,鑲嵌在濕潤得如稀泥一般的地面上。
灼熱的天氣下,地面蒸騰出縷縷白煙,地面與濕熱的空氣混合出一種愈發(fā)難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