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的蓋子并未蓋嚴(yán),柴峻用力往后一推就開了。他的小母鵝躺在里面,神態(tài)安詳,像睡著了一般。他將她抱出來,緊緊摟在懷里,滾燙的淚水從他臉龐滑落。他心里滿是自責(zé)、悔恨,連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他真是無能!
李申走上前,尋思著怎么開口安慰,卻看到少主懷中之人的手動了動!他驚詫的眨了眨眼,復(fù)看時那雙纖秀的小手竟攀上了少主的肩頭!這……這……
“少,少主!”他驚叫一聲。
“走開!都走,我誰都不想見!”柴峻鼻音濃重,情緒非常不好。
“不是,公主她……”
柴峻憋了一肚子火,難過得要死,他只想安靜的呆著不被打擾,別說李申,這個時候就是他父母來了都不行!他正要暴吼,一只溫?zé)岬氖謸嵘纤哪槨麥喩矶溉灰唤?,不可思議的低頭看向懷中之人。他的小母鵝睜著一雙迷蒙的眸子,關(guān)切的看著他,柔聲道:“你來了,你怎么哭了?”
聽到聲音的其他人也都嚇了一跳,紛紛跑上前去,周毓欣喜的叫道:“少主,公主還活著呢!”
他這一叫把柴峻叫醒了,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和舒嬋對視上,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他方才因太過悲痛竟疏忽了一件事,她的身體一直都是柔軟溫?zé)岬?!他看到棺槨就以為她死了,把她從棺槨里抱出來,只顧著傷心難過了,卻沒有去確認(rèn)!他可從未在手下這幫人面前失態(tài)落淚過!
“溫樂,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柴峻想起祭旗上的血跡,慌忙察看她。
“我沒事?!笔鎷茸饋?,扶著額角環(huán)視周圍,原來自己還在宮殿里,怎么旁邊還有一副棺槨呢?這擺成一圈的紅燭又是怎么回事?她努力回想,依稀記得李光魏走后不久,她就昏昏欲睡,堅持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一覺醒來,睜眼就看到了柴峻!李光魏沒有殺她!這又是為什么?
舒嬋所以為的宮殿,其實是座神廟,此時神廟下的密室中,燭光如豆,人影寂沉。李光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牙印,那丫頭別看外表柔弱無害,實則是個心狠的??赡涿畹模瓦@么個丫頭,她竟然激活了他這具死氣沉沉的身體。他雖然身份尊貴,富甲天下,可他最大的愿望,卻并非復(fù)辟大魏,而是像個正常男人一樣,娶妻生子,過上平凡、安穩(wěn)的生活。
有人一生追求富貴和權(quán)勢,有人一生渴望平凡卻不得。
鴿奴悄悄走過來,倚著石門,道:“聽上頭的動靜,柴家軍應(yīng)該是要撤了。主君你……你要是后悔的話,我現(xiàn)在還能把人給你搶回來?!?p> “以后又不是沒機會了,好戲還在后頭呢,怎能少了她?”李光魏眸色沉沉,語氣淡淡。
鴿奴撇了撇嘴,看來公主在他心中的分量還沒那么重。他若真的在乎,又豈會舍得放她走?鴿奴心中隱隱擔(dān)憂,主君足智多謀,可千算萬算,難免失算。在柴家軍的地盤上,柴少主絕對有機會一擊制勝。
李光魏確有自己的打算,那丫頭身上疑點重重,而虞伯又告訴了他一個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報是他們安插在陶光園的線人提供的,四月中旬,冷巍夜入安福殿,見了太后。太后年事已高,每日吃齋念佛,養(yǎng)花植草,早已不過問世事,在溫樂公主出嫁的前期她老人家緣何要傳見冷?。縿e人許不知冷巍的背景,李光魏可是清楚得很。
冷巍的父親冷逸曾是東宮右衛(wèi)率府長史,是前太子簫向興的親信幕僚。蕭向興性子隨和散漫,喜結(jié)交朋友,好游山玩水。隆成十八年,青城山的杜天師來東都布道,受到隆成帝的禮遇。杜天師開天眼為隆成帝卜了一卦,是為大兇,需隆成帝前往青城山閉關(guān)清修百日方可破解。然,國不可一日無君,隆成帝不能親往,在杜天師的建議下,讓太子蕭向興前去代為問道。
蕭向興正愁在宮里呆得煩悶?zāi)兀宦犚ナ竦?,又能盡孝,又能游玩,便欣然前往。怎料,有一晚青城山上電閃雷鳴,一道霹靂不巧劈在了蕭向興的居所上,時逢秋末冬初,天干物燥,霎時火光四起,天火蔓延,吞沒了整片的屋舍……
暴雨澆滅了突如其來的大火,里頭的人一個都沒跑出來,在蕭向興居所的床上,道士們發(fā)現(xiàn)了一具焦尸。消息傳至東都,隆成帝眼前一黑直接昏過去了。按照杜天師的說法,太子是為隆成帝擋天劫才殞命的,隆成帝傷心欲絕,身體每況愈下。
蕭向興去青城山問道,隨行人員中就有冷逸。蕭向興死后,冷逸辭官歸隱。嘉運十三年,蜀州發(fā)生一起滅門慘案,冷家十幾口人被殺,其中還包括冷逸的妹妹冷月及她的夫婿。此案至今未破,成了一樁懸案。彼時冷巍剛到弱冠之年,在鎮(zhèn)靜軍中謀職,冷家慘案發(fā)生時他陪同新婚妻子回娘家省親,再回來,冷家就只剩下他們夫婦二人了。
之后七年,冷巍就只做了一件事,報仇。本著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漏掉一個的原則,他從蜀州一路殺到洛陽,案子雖未破,其實當(dāng)年涉案的殺手已被他殺盡了。他在東都落了腳,案子的主謀尚未查出,但所有線索都指向了東都。
據(jù)李光魏的線報,嘉運二十年,冷巍加入了北衙禁軍,推薦人是安定侯盛翀。當(dāng)今太后是盛翀的小姑姑,蕭向興和盛翀是表兄弟,二人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冷巍作為蕭向興親信的后人,走盛翀的門路進禁軍,按理也說得通。只是,冷逸辭官歸隱時,冷巍不過是個黃髫稚子,一晃二十多年過去,盛翀還記得他不足為奇,太后久居深宮,想必并未見過冷巍,為何忽然召見他?
難道是囑托冷巍保護盛家的獨苗小侯爺?那樣的話,盛翀出面就夠了,何需太后出面?而且盛煦然自身武藝超群,也不需要別人保護,就是有需要,他身邊不還有溫衙內(nèi)這個把兄弟的嗎?冷巍作為絕頂高手,出現(xiàn)在送親的車隊中,目的只有一個,他在暗中保護誰。不是盛煦然,那就只能是溫樂公主了。
可溫樂公主是嘉運帝同溫貴妃的女兒,太后同她并不怎么親近,一年到頭也就見個三兩回而已,怎會夜召冷巍,讓他去保護溫樂公主呢?于情于理都說不通。
李光魏的思緒卡在這,解不開,理不順了。可是他哪里想錯了?他隱隱覺得蕭家似乎存在著什么驚天的秘密,那丫頭是關(guān)鍵,他放她回去,等待石破天驚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