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琳瑯便到了云溪閣中。
彼時謝黎正在對鏡梳妝,琳瑯便靜靜站在檐下沒有說話,含笑等在門外,直到白露喚她,她才笑意吟吟地走了進來。
“大小姐安,奴婢是老夫人房中的,琳瑯?!绷宅樜⑽⑶?,眉眼低垂,“老夫人聽聞大小姐已經(jīng)大好,特請大小姐到福榮閣用飯。”
謝黎看了看靠在桌角的沙漏,微微點了點頭,方欠起身來,驚蟄便將架上的雪色大氅送到謝黎的面前。
謝黎微微皺了皺眉,“有沒有鮮艷一些的?”
“有,前些日子侯爺讓錦繡坊送了一件桃紅色的大氅,姑娘不若就這一件吧?”白露趕緊從箱籠中拿出一件大氅來,見謝黎沒有反對,便走上前來替謝黎系上。
“白露和我去吧,驚蟄留下?!?p> 被丟在云溪閣的驚蟄愕然片刻,看了看手中的雪色大氅,自語道:“往常姑娘不是不喜歡艷麗的顏色嗎?”
微微嘆了口氣,驚蟄突然想起那箱籠中去歲方做好的衣裳,又自語道:“看來要讓錦繡坊的張娘子再過來一趟了?!?p> 謝黎醒過來這么久,這還是第一次走出那一方小小的云溪閣,第一次領(lǐng)略鼎鼎有名的平南侯府的精致。
跟在琳瑯的身后,謝黎目不斜視,卻是不動聲色地將一路的曲折走勢和假山曲流看得清清楚楚。
走過一個曲廊,又穿過一道兩旁栽種了紅梅的小徑,而后又跨過一道圓形拱門,接著走過四折的游廊,謝黎終于是看到了福榮閣的真面目。
這天也算是冷,但是這一路慢騰騰地走著,謝黎竟然都有幾分微微出汗,捧在手中的暖爐竟有幾分礙事。
“大小姐,您稍等,容奴婢秉報?!?p> 謝黎站在廊下,微微點頭。
“姑娘?!闭?dāng)謝黎看著那一椏紅梅出神時,白露適時地遞上一方手巾,謝黎接過來,輕輕拭了拭額頭上的微汗,便看見琳瑯走了出來,撩起了門簾。
謝黎抬腳走了進去。
一進屋便有暖暖的氣流迎面撲來,謝黎素手輕解大氅,一旁的小丫頭便見機地接了過去,謝黎雙手交疊在身前,微微揚首,走了進去。
里間,王夫人,謝晨和謝恬已經(jīng)在了,王夫人坐于老夫人的下方,謝晨端坐在王夫人下方,而謝恬則是依偎在老夫人身邊,幾人皆是靜默地看著謝黎一步步走進來。
謝黎微微勾了唇角,端莊而立,目光平和而悠長,看著老夫人突然就長長地拜服下去。
“給老夫人請安?!?p> 雙手交疊在頭頂,謝黎整個人蜷成一團,竟是行了一個大禮。
陸老夫人原本微微闔上的眼眸又虛虛地瞇了瞇,沒有說話。
原本想要站起身來的王夫人也愣住了,呆坐在椅子上,雙手還保持著往前伸著的狀態(tài)。
而謝晨直接便愣住了,涌到嘴邊的嘲諷也張不開口,像是不認識謝黎一般瞪大了眼睛。
這還是她那個無法無天,飛揚跋扈的大姐姐嗎?
滿屋寂靜,而靜默中似乎能聽到每個人稍顯急促的呼吸聲。
“起來吧?!痹谶@壓抑的氣氛中,陸老夫人終于是淡淡開口了,“前些日子落了水,跪久了會傷身體?!?p> 此話一出,謝黎便知道自己算是過關(guān)了,在心底松了口氣,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又謝了老夫人的賜座,才款款落座。
傳言平南侯府的陸老夫人是一個厲害角色,如今看來傳言不盡可信。
能這樣輕而易舉便放過這樣的“罪過”,單單這一點,很多簪纓世家的老夫人都不能做到。
謝黎想得很清楚,她一進門便是一個大禮,便已經(jīng)有知錯認錯,任由老夫人責(zé)罰的自覺,陸老夫人無論如何也會減輕懲罰的。
正常情況下是如此,可若是思慮深遠的掌家之人,便知道若是今日她受了罰,明日平南侯府嫡長女“不知廉恥”的消息便會不脛而走了。
念及此處,謝黎微微勾了勾唇角,一旁坐著的謝晨卻更是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祖母……”
“擺飯吧?!标懤戏蛉说驍嘀x晨的話,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謝黎,意有所指:“知錯能改便好。”
此話沒頭沒腦,謝晨以為老夫人還在生她的氣,便訕訕住了口。
丫頭婆子們魚貫而入,精致的餐食擺上桌,老夫人執(zhí)著先動了,下方的小輩們才開始食用,而王夫人則站在陸老夫人身后服侍。
不過也就是做了個樣子,陸老夫人便打發(fā)王夫人一同坐下吃飯了,換過琳瑯繼續(xù)服侍。
謝黎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只是專注于自己眼前的飯菜,一頓飯下來一句話也不曾多說,待得丫鬟們送上茶水漱口,又換了盞茶來,謝黎已經(jīng)像是一只食足饜足的小貓兒,在這暖洋洋的房間中,微微有些走神。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天,陸老夫人推說自己困倦,便打發(fā)眾人各自離去了。
臨走之際,陸老夫人突然叫住謝黎,琳瑯從后面捧出一件玫紅色的大氅,遞給了謝黎。
這是上佳的狐貍皮,這樣純凈的顏色,百年難得。
謝黎見此也微微挑眉,眾人也都頓住了腳步。
“過兩日安平郡主生辰,大丫頭也去?!标懤戏蛉藖G下一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便揮揮手,自顧自闔上了眼眸。
“是,孫女知曉了。”
謝黎平靜地屈膝謝過,帶著白露,半點也不留戀地踏了出去。
率先走出來的幾人,站在廊下神情各異,眼睜睜地看著謝黎輕輕勾唇點頭,然后往前走去。
這姿態(tài),竟然有幾分貴人的氣魄。
“謝黎,你站住。”果然,還是有人忍不住,謝黎背對著謝晨,微微歪了歪頭。
“你……你今天做了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從謝黎進門起,謝晨就等著看她的笑話,然而謝黎僅僅是行了一個大禮,什么也沒有做,祖母不僅沒有懲罰她,還賜了她大氅。
那大氅,她眼饞好久了,祖母也沒說給她。
謝黎微微側(cè)身,歪了歪頭,“我什么也沒做啊?!?p> 說完,謝黎對著王夫人行了一禮,便揚長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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