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得城來,年味更濃。
家家戶戶門前都貼著福字,掛著對聯(lián)。道旁那些樹木的枝干上,密密麻麻地掛滿了花花綠綠的彩色紙條,已經(jīng)快看不出葉片原本的顏色了。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各個街角都堆起了一大堆爆竹的殘骸。
易行之漫無目地閑逛了一陣,感受著城里洋溢的喜慶氣氛。忽而他停住腳步,嘆息一聲,回頭招呼道:“悠著點吃。糖吃得太多,對身體不好的……”
“唔唔唔……”綺羅瞪大了眼睛,話語聲有些含糊不清。
因為她的小嘴里塞滿了糖果。
這姑娘正一只手捏著兩個糖人,另一只手還提溜著一串桑皮紙包,里面當(dāng)然也裝的全是糖。
就連她臉上那條潔白的面紗,如今亦是沾染上了些許糖漬。
“街上人很多。跟緊點,別跑丟了?!币仔兄爝^手去,幫綺羅提過了糖包。
綺羅努力咽下了嘴里的糖塊:“咱們現(xiàn)在是要去哪?”
“還不知道那武林大會具體在城里哪個地方開啊,得找人打聽打聽??傊?,先去尋個酒樓坐著吧。”
綺羅卻輕輕拍了拍肚皮:“可我已經(jīng)吃飽了呀,暫時還不想吃飯?!?p> “不一定去那里就非得吃飯啊……”
易行之活了兩輩子,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吃糖吃到飽了的,當(dāng)下只得苦笑不已。
“想打聽消息,去客棧或者酒樓之類的地方,乃是最合適不過的。”
“哦哦……”綺羅連連點頭。
易行之張了張嘴,還待再說些什么;忽而卻又被眼角余光里瞥見的一些東西,吸引去了注意力。
不遠(yuǎn)處的街角,設(shè)有一方水果攤。攤前正站著一個人。
一個身著紫色衣袍的女人。
云鬢高聳,體態(tài)婀娜。從易行之這個角度,雖然只能看到她的側(cè)臉;但僅僅是這半張臉,也足以瞧出她那精致絕倫的容顏了。
眉如柳葉,翦水秋瞳;修長的睫毛,挺翹的鼻梁,豐潤的嘴唇……這些令人嫉妒的美好事物,卻集中在她的臉龐上,共同組成了一條曼妙的輪廓。
的確是位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兒。
她正低頭打量著地攤上的水果,和那攤主說著些什么話。
易行之眉梢一挑,朝綺羅做了個禁聲的手勢,而后便帶著她走上前去,聽清了那兩人的交談。
“老板,你這橘子甜不甜???”紫衣女人伸出纖手,指著地上那些黃澄澄的柑橘問道。
水果攤的攤主是個皮膚黝黑的莊稼漢,似乎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女人,正坐在地上盯著她猛咽口水。
“誒誒,問你話呢!”紫衣女人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哦……?。俊睌傊魅鐗舴叫?,立馬站起了身。用粗糙的大手擦了擦嘴角,臉上堆起了笑意,“這位夫人……啊,不對,是這位姑娘……您剛才說什么?”
老板在稱呼上又犯了難。
因為他實在瞧不出來這漂亮女人的年紀(jì)。
“橘子甜么?”紫衣女人倒是很有耐心的復(fù)述了一遍。
“俺自夸也沒用啊?!睌傊饕笄诘膭兞艘活w橘子,遞到她眼前,“您嘗嘗不就知道了?”
“嗯,確實挺甜的?!彼舆^橘子吃了一瓣,嘴角微微掀起一抹笑容,露出了兩排白生生的貝齒,“怎么賣呀?”
“三文錢一斤,童叟無欺?!崩习逯惫垂赐珠_始吞口水了。
“有點貴啊……”蛾眉微顰,紫衣女人眼珠滴溜溜轉(zhuǎn)了轉(zhuǎn),而后嬌笑道,“嘻嘻,十文錢三斤賣么?”
“可是,這……”攤主被她驚得猛抓腦袋,一時間竟是接不上話。
紫衣女人嘴巴一撅,神色頓時像個小姑娘一樣,十分俏皮:“不賣算了,我找別人去……”
“行行行,賣!我賣你還不成么!”水果攤老板哭笑不得。
“真棒!這位老阿姨算賬實乃一把好手!”易行之實在聽不下去,頗為懊惱地一拍腦門,出言譏諷道,“身懷此等殺價絕技。誰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紫衣女人聞言一愣,倏然轉(zhuǎn)過頭來,鳳眸圓睜,剛要講話;她身旁的水果攤上,那位極富正義感的攤主目泛兇光地打量了易行之一眼,卻是搶先開口了:“你這個小伙子怎么回事?長得像模像樣的,說話竟是這般難聽……”
“就是就是!“紫衣女人幫腔道。
易行之笑道:“哦?難道閣下的東西賣了高價,我也不能出聲提醒她兩句咯?”
“賣高價怎么了?價錢是她出的,她愿買俺愿賣,你就算告到去官府也賴不上俺!”老板梗著脖子,聽上去很是不服氣。
紫衣女人聽完老板的話,驀然俏臉嫣紅,似乎也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丟了人。
不過她依然雙手叉腰,硬撐著朝易行之嚷嚷道:“沒錯沒錯!他愿賣我愿買,那又怎么了?!”
易行之被她這通不分青紅皂白的言辭給擠兌得說不出話來;憋了半晌,最終也只能扶額嘆息:“我的親娘誒……您還要跟我鬧到什么時候去?”
紫衣女人狠狠白了他一眼:“誰讓你叫我老阿姨了?”
“竟然只反駁這一句嗎?”易行之大驚失色,“意思后面兩句你默認(rèn)啦?!”
水果攤老板旁觀一陣,忽而張大了嘴巴,滿臉都是近乎于宿便不通般的糾結(jié)表情:“你……你們是母子?”
“對啊!”紫衣女人伸出雙臂,輕輕環(huán)住了易行之的脖子,笑得像朵花一樣,“這是我兒子,帥吧!”
“呃……令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老板的回答非常敷衍,那眼神仿佛是在看兩個神經(jīng)病。
“娘親!”綺羅嬌呼一聲,便如同那乳燕投懷一般,一頭扎進(jìn)了她懷里,緊緊抱住了她的腰肢。
易行之眼皮猛地一跳:“你輕點兒!”
“沒事,哪有那般脆弱?!弊弦屡撕_易行之搖了搖頭,隨即收回玉手,隔著面紗捏了一把綺羅那粉嫩的臉蛋,“綺羅乖。小易子這次回去,有沒有跟你造孩子呀?”
“還沒有呢!行之他說什么也不愿意……”綺羅的聲音有些委屈。
“……等一下!我的兩位姑奶奶誒,這些事能在大街上說嗎?丟不丟人?。?!”
易行之黑著臉,一手抓住一個,半拖半拽的把她們強行拉離了此地。
于是,喧囂過后,這里便只剩下了那呆若木雞,還在杵在原地思考人生的水果攤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