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shù)培的家在一個外觀老舊的小區(qū)里,雖然看著不起眼,但位置相當不錯,而且里面的戶型全是超出普通住房兩三倍的寬敞的大平層,一梯兩戶,低調(diào)而奢華。袁家本不缺錢,但因為袁術(shù)培還在任上,不想過于張揚,便一直住在這套多年前置辦的房子里。
祁震提著兩個高檔參茸禮盒走進電梯間,遠遠看見一對夫婦剛等到一部電梯,于是緊走了兩步跟進去,站定時,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袁莉和戴瑞年。袁莉穿著件寬松的米白色連衣裙,孕肚明顯,戴瑞年則是溫柔百倍地摟著妻子的腰。
“祁震,你怎么——”袁莉滿臉驚訝。
祁震禮貌地笑了笑,“我過來看看袁叔,有點小事想請他幫忙?!?p> “祁總是日理萬機的大忙人,肯定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戴瑞年語氣有些尖酸。
祁震目光溫柔地落在袁莉比從前圓潤柔和的臉上,完全無視了戴瑞年的譏諷。
“哦,爸爸在家呢!”袁莉目光楚楚地看著祁震,驚喜之色溢于言表。
戴瑞年不悅地看著妻子盤發(fā)的后腦勺,把原本虛虛攬在她腰間的手移到了肩膀上。袁莉被丈夫捏住肩膀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于是用手護住凸起的肚子,回頭看著丈夫,白凈細膩的臉頰泛起些許紅暈。
祁震見袁莉轉(zhuǎn)頭,也調(diào)整了視線,目不斜視地看著電梯門。
電梯很快到了,祁震禮貌地讓出兩位正主,自己跟在后面。
保姆早已在門口迎候,袁術(shù)培見女兒來了,連忙小心翼翼地迎上去,看見跟在后面的祁震并沒有太多意外,只是笑瞇瞇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阿震好久沒來了。”
祁震微笑著寒暄,“不好意思袁叔,最近有點忙。”
袁術(shù)培點頭,“年輕人正是干事業(yè)的時候,忙了好?!?p> 幾個人在寬敞的客廳里入座,戴瑞年看了一眼祁震,走到岳父身邊低聲說了些什么,袁術(shù)培眨了眨眼睛,裝作隨意地對祁震道:“阿震你先坐,我跟瑞年先談幾句,”說完帶著女婿進了書房。
保姆貼心地給袁莉拿來熱毛巾,讓她擦了手,才把她最喜歡的茉莉香茶端上來,給祁震的是西湖龍井。袁莉不敢多喝,只喝了兩三口,就讓保姆換牛奶來。
祁震默默看著袁莉,她和從前有很大的不同,也許是結(jié)了婚,如今又即將做母親,舉手投足間多了許多穩(wěn)重成熟的韻味,那曾經(jīng)讓他著迷過的少女氣息已經(jīng)完全不復(fù)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讓人心生感佩和尊重的氣質(zhì)。
袁莉看祁震一直望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圓潤的臉頰,笑著問祁震:“我是不是胖了很多?”
“現(xiàn)在挺好的,你從前有點太瘦了?!逼钫鹞⑿χ卮?,他第一次替她感到由衷的喜悅,“你的狀態(tài)很好,看得出來,他對你很用心?!?p> 袁莉容光煥發(fā)地笑起來,“瑞年對我很好,還有三個多月呢,嬰兒房都已經(jīng)布置好了,他什么都不讓我做,我現(xiàn)在每天除了吃和睡,就只剩下散步了……”
祁震微笑著,聽著袁莉幸福地嘮叨,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個荒唐的夢,他眼前突兀地冒出夏冰的模樣,她站在薔薇路別墅的那叢梔子花叢前面,笑容溫柔明媚,宛如耀眼的陽光……
“聊什么呢,這么開心?”戴瑞年從書房出來,走到妻子身邊坐下來,把滿面紅光的袁莉親昵地抱進懷里,袁莉不好意思地側(cè)身倚著丈夫胸膛,躲開了他過于親密的舉動。
祁震回避地移開視線,看見袁術(shù)培走出來,禮貌地站了起來。
袁術(shù)培看著女兒女婿當著外人的面在沙發(fā)上膩歪,有點不快,對女兒道:“那個,莉莉,你和瑞年去旁邊的花市上給我挑幾盆蘭花吧,我過幾天要送人?!?p> 戴瑞年連忙說:“我去,讓莉莉歇著吧?!?p> 袁術(shù)培微微皺眉,“今天市場人不多,正好讓莉莉去運動運動,走走看看,你不能把她護得太過分了,還有,她體重得控制,不然將來孩子太大可不行!”
“是,我這就帶她去逛,爸你放心,莉莉在孕婦里絕對不算胖的,她的食譜那是我跟營養(yǎng)師反復(fù)研究的,她現(xiàn)在身體各方面狀況都非常好?!贝魅鹉暌荒樥J真。
“行,行,你們?nèi)グ?,正好讓我跟阿震聊會兒?!痹g(shù)培不耐煩地朝女兒女婿擺了擺手,轉(zhuǎn)頭對祁震笑道:“來,咱爺倆到那邊露臺上坐?!?p> 袁術(shù)培的露臺弄得很是干凈愜意,他老婆早逝,后來對女人也沒什么興趣,喜歡侍弄花草,因此露臺上高高低低地養(yǎng)了不少植物盆景,看著不顯山露水,但有些品種可不是花錢能弄來的。祁震從前也是袁家的常客,幾年未見,這些植物盆景似乎早已換過一輪,全不是當年記憶里的那些了。
“說吧,找我什么事?”袁術(shù)培松弛地靠在躺椅上,捧著自己心愛的紫砂壺抿了一口,瞇起眼睛看著祁震。
祁震輕輕舔了下嘴唇,“袁叔,我想請你入股朝暉。”
袁術(shù)培眼皮一抬,“朝暉要發(fā)行新股?”
“不是,是需要回購一批。”祁震隨即把薛燦出賣公司的事和自己打算對付訊飛的計劃簡要敘述了一遍。
袁術(shù)培眼皮耷拉著聽完祁震的話,拖長聲音道:“哦,這筆錢不是小數(shù)??!”
“以我的能力,短期內(nèi)無論如何是籌不到這么多錢的,除了袁叔,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有這樣的實力,而且有您的加入,朝暉的未來也會有更好的發(fā)展前景?!逼钫饾M臉懇切地說道。
袁術(shù)培心里哼笑一聲,抬起眼睛問,“秦楓也同意?”
祁震目光一沉,沒有回答。
袁術(shù)培意外地挑了挑眉,“你不會是背著他來找我的吧?那他還不得認為是我故意挑撥你們的關(guān)系?。俊?p> 祁震不自然地笑了笑,“怎么會呢,秦叔他——”
“那家伙可是睚眥必報,估計正沒處找借口呢!”袁術(shù)培狡猾地看了祁震一眼“奇怪,你會背著他來找我?怎么?他撂挑子了?還是說他那個北美公司的資金出問題了?”
祁震心里一緊,袁術(shù)培這個老家伙太精明,市面上明明什么消息都沒有,他卻已經(jīng)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袁術(shù)培看了一眼祁震略顯拘謹?shù)纳裆?,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接著問道:“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去找你岳父?”
“我,”祁震頓了頓,表情凝重地答道:“我不想讓顧曉菲覺得我和她在一起是有目的的?!?p> 袁術(shù)培仿佛有些驚訝地看了祁震片刻,突然忍不住大笑起來,他有些前仰后合,不停地搖頭,好似看了一場格外有趣的鬧劇。
祁震臉色不禁有些難堪起來,他不安地看著袁術(shù)培,剛想發(fā)問,卻聽見袁莉和戴瑞年已經(jīng)回來。
戴瑞年看袁術(shù)培和祁震聊得如此開心,不禁心里犯嘀咕,袁莉卻沒有多想,畢竟爸爸曾經(jīng)有多器重祁震她是知道的,所以看父親笑容滿面也只是以為他們話題投機,于是開心地問道:“爸,你們聊什么呢,這么開心啊?”
袁術(shù)培朝女兒擺擺手,沒有回答,起身拍了拍祁震的肩膀道:“你說的事,容我考慮考慮,過幾天給你回話。今天就不留你吃晚飯了,咱們爺倆改天再聚。莉莉現(xiàn)在懷孕嘴刁得很,新?lián)Q的保姆做飯她吃不慣,得我得親自去給她做。”
袁莉見狀,連忙不好意思地拉住父親的胳膊,“我哪有那么挑,祁震難得來一次——”
“我已經(jīng)打擾很久了,你是該好好休息?!逼钫鹞⑿χ戳艘谎墼?,轉(zhuǎn)身對袁術(shù)培道:“謝謝袁叔,那我就等您消息了?!?p> 袁術(shù)培一面點頭,一面親自把祁震送到電梯門口,笑瞇瞇地目送他離開。
戴瑞年有些不忿,看岳父對祁震還是這么客氣,忍不住酸溜溜地問袁術(shù)培,“爸,他來干嘛呀?給您送什么禮了,哄的您這么高興?”
袁術(shù)培收起笑意,冷哼一聲,“是送了好大一份禮!”他剛想跟女婿細說,看見女兒在旁邊,輕咳一聲道:“莉莉累了吧?去房間里躺一會兒吧,我上午就讓陳姐給你把燕窩燉上了,去吃點。”
袁莉知道父親又要和丈夫談公事,于是溫馴地點頭去了。
袁術(shù)培把女婿叫進書房,示意他關(guān)上門。
戴瑞年見岳父紫砂壺里的茶水不多了,連忙極有眼力見地給泡茶的玻璃水壺里添水加熱,“爸,他來到底什么事?”
袁術(shù)培目光一怔,瞇起眼睛道:“呵,這個祁震,當我是傻子么!別說是用市價回購朝暉的股份,就是他現(xiàn)在白送給我,我都懶得要呢!”
“回購什么股份?”戴瑞年一臉疑惑。
袁術(shù)培看了看女婿,猶豫片刻并沒有把實情告訴他,只是說有個股東要出讓股份,祁震想讓他來接手。
戴瑞年感興趣地看著袁術(shù)培,“爸,這是個好機會呀,朝暉的股份可不是輕易能弄到的?咱們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袁術(shù)培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女婿,“你想都別想,那小子現(xiàn)在是在走昏招,先不說秦楓同不同意,他那個準岳父顧伯遠是個好相與的?憑你也敢動他看中的東西?”
戴瑞年有些不服氣,可也不敢在岳父面前放肆,只得低聲下氣地問:“顧伯遠?他也看中這批股票?”
“什么股票!他是看中了那小子!”袁術(shù)培對于女婿的遲鈍很是不滿,“他是有意要這小子做他半個兒子!不然怎么會對他一再寬容!他們兩家聯(lián)姻的事傳了有小半年了,可到現(xiàn)在還沒有確切消息,即便這樣,朝暉還宣布要跟和浦深度合作,你說顧伯遠這次投入了多少吧!祁震那小子,還是不開竅!你真以為他是誠心來找我們合作的?他這是學(xué)老太爺呢,玩什么平衡之術(shù),借我的手來分散顧家對朝暉的影響。可我為什么要干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成為顧伯遠的眼中釘?”
戴瑞年聽得云里霧里,看岳父氣不順,也不敢接話,只好悶頭聽著,其實他對祁震來的目的已經(jīng)不再關(guān)心,知道岳父不過是表面應(yīng)承,心里就已經(jīng)放心了,至于其中彎彎繞繞的內(nèi)情,他才沒興趣搞清楚。
袁術(shù)培自說自話了一會兒,看女婿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淡漠表情,也意識到自己似乎不該跟他抱怨這么多,于是也剎住了話頭,想了想,對女婿道:“咱們不能管這個事,消息透出去就行了?!?p> “嗯?透給誰?”戴瑞年不明所以地問。
“自然是能當傳話筒的人,這事不能知道的人太多,要是壞了事,顧伯遠怕是日后要找我來興師問罪。”袁術(shù)培撓了撓頭,想了許久,才對女婿說道:“你之前不是說認識一個私募基金經(jīng)理么,約他晚上吃飯?!?p> “約他沒問題,可我該怎么說?”
袁術(shù)培看了一眼女婿幾乎跟自己一樣明顯的法令紋,郁悶地撇過臉,嘆了口氣道:“你就約人,晚上我過去,這事兒我自己跟他說吧?!?p> 戴瑞年聽了沒再多問,借口打電話就溜出了書房。
袁術(shù)培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嘆了口氣。今天之前,他沒有料到祁震還會有來找他的一天。他回憶著從前和祁家的交情恩怨,表情從幸災(zāi)樂禍變得很是耐人尋味。祁震,這個傻小子,終于想到他了,現(xiàn)在想要借他的力了,早干嘛了?當年他那么熱忱地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幫他入主朝暉,只要他愿意,江山美人都為他奉上,可他卻拒絕了自己,甚至不惜跟自己的女兒分手!袁術(shù)培想著祁震剛剛被自己看穿時僵硬難堪的模樣,心里很是解氣,可又有種說不出來的生氣。他還是那么地不開竅,他真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固執(zhí),他們祁家為什么每一代都這么固執(zhí),權(quán)力欲這么重,把自己活得那么累!袁術(shù)培哼笑一聲,說什么不想讓顧曉菲覺得自己和她交往是有目的的,不過就是不想過度依附顧伯遠!他想培植自己的力量,想學(xué)老太爺玩弄平衡之術(shù),而他怎么可能再去為他們祁家效力?他早就厭倦了。至于怎么收拾這件事,還是留給顧伯遠吧,袁術(shù)培在心里把和顧伯遠關(guān)系比較近的幾條人脈細細捋了一遍,終于在心里敲定了可以作為傳話筒的妥帖人選,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蓄滿茶壺,悠閑地走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