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梅將暖壺還給王若谷,禮貌地致謝并堅決地表示,別再給我打水了。王若谷看著蘇梅離開的背影,手里的暖壺更重了。蘇梅跑回宿舍,臉上卻平靜如水,好像剛剛越跑越快險些跌倒的人不是自己。她不能接受王若谷的好意,無論是誰她都不能接受。因為她的心已經給了顧歸,實在容不下其他人,也看不上其他人。這世上一定會有比顧歸更優(yōu)秀的人,也可能還會遇到志同道合的人,但他不是顧歸。
蘇梅想著顧歸的樣子。黑呢大衣罩在他英挺的身上,嘴角總是笑著,任何困難在他看來都不算什么,他隨時準備著從頭再來,隨時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他永遠都像一個少年一樣,活力強壯,總有探索不完的新奇。
蘇梅想著就笑了,她捧起圍巾貼貼自己的臉,就像顧歸的大手,溫暖柔軟。
這天晚上王若谷和父親對坐在宿舍里。王若谷坐在顧歸床上一直嘆氣,父親也不說話。
王若谷嘆著氣說:“誤會了,她還是誤會了?!?p> 父親看著王若谷,不說話。
王若谷自顧自說著,他說自己只是想照顧蘇梅,他喜歡蘇梅,但不求什么,甚至沒想過要追蘇梅。他知道顧歸剛走,這樣不道德。這樣不對。但是他真的沒有非分之想。王若谷舉起手來發(fā)誓,煙嗆得自己咳嗦起來。
父親突然開口說:“你喜歡蘇梅,追求蘇梅是你的權利,這和顧歸無關,和任何人都無關。即便顧歸活著,不管他是否和蘇梅結婚了,他都不會攔你。因為這是你和蘇梅的事。不過,蘇梅不喜歡你。那就請你別再打擾蘇梅了。顧歸和我是兄弟,保護蘇梅不受騷擾是我必須要做的?!?p> 王若谷看著羅覺民,突然意識到自己很惡心。是啊,人家不需要,人家不需要,我還要做就讓人煩了,很煩很煩。我這是在做什么?我的照顧讓她覺得煩,甚至給她帶來了麻煩,這還是照顧嗎?這是借著照顧的名義來撫平自己內心因為得不到蘇梅而產生的遺憾。那么,這遺憾還是留給自己吧。
王若谷站起來對父親說:“我明白了,不會再給蘇梅帶來麻煩了?!?p> 父親不說話,打開了宿舍門。王若谷跟父親說了一聲晚安出了宿舍。
父親看看空空的床鋪,那上面曾有一個鮮活的青年,滿身都散發(fā)著活力?,F(xiàn)在他葬在大漠里了,心愛的女人陷在悲傷里剛剛走出來。這樣也好,蘇梅永遠在回憶里戀著顧歸,顧歸長眠在沙丘中。
父親拉拉衣服,將高領毛衣拉得更高,這樣坐在桌子上寫字就不會那么冷了。
父親拿出最底層的那頁紙,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沒有什么可寫的。還是想問“你好嗎?涵”
蘇梅能感覺到王若谷的目光,時有時無地停在自己身上。蘇梅不理,假裝不知道。這目光停留了許多年,直到他們白發(fā)蒼蒼,經歷過許多滄桑的歲月,最后終于相扶相持,卻始終沒有相伴相依。這種溫情超越了親情,更超越了愛情,讓兩人在五十多年后感慨“一生真長啊。”
蘇梅頂著一頭蒼白的頭發(fā)感慨:“沙漠真冷啊?!蓖跞艄赛c點頭說:“那幾年,哪里都冷,比沙漠冷幾十倍,不,幾百倍!”蘇梅指著王若谷嗔笑說:“你又來了。”她手有些哆嗦,身子也顫顫的。這時他們才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已經沒有什么追求了,曾經的夢想和熱血都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