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感情都是琉璃色
夜晚的海面，總是平靜得不似人間。
即使是潮水仍舊拍打著海岸，即使浪花仍舊沖擊著礁石，但在無窮無盡的漆黑中，那如墨般的色澤里，似乎全部消弭無聲。
走在高高的堤壩上，隔著欄桿，能夠看到海平面的盡頭，燈塔的光一點一點閃爍。
纖月外面套著一件大衣，將自己裹住，沒有再用幻術(shù)遮掩外表，銀色的長發(fā)在海風(fēng)中輕浮，如同月光傾瀉。
七點五十分，師兄沒有過來。
七點五十一分，沒有看到師兄的身影。
七點五十二分......
她倚在欄桿上，打開手機鎖屏，看了看上面的時鐘，又默默地關(guān)上。
一切都不按計劃發(fā)展，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
當(dāng)年天芒林中是這樣，宣戰(zhàn)天道時也是這樣，什么都不告訴自己，兩人之間，似乎永遠間隔了一寸的距離。
咫尺即天涯。
“美女，一個人啊，要不要小弟陪陪你？”
濃濃的酒氣混在空氣中，耳邊傳來一陣口哨聲，纖月皺了皺眉，向身旁看去，幾個小混混圍在她身邊。
“不用了?！彼淅涞卣f。
“真的不用？嘿嘿，有需求的話不用客氣，大家都愿意幫你......”
“走開?！?p> “別這么絕情嘛，一起玩玩，就一晚上而已，正好哥幾個有空?！?p> 帶頭的那個靠近了幾步，其他幾人站在一旁，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纖月，發(fā)出猥瑣的笑聲。
“給你們?nèi)腌?，從這里消失，我不對凡人出手?！?p> 纖月淡淡地說，甚至懶得去看他們一眼。
到了仙君境界，壽元千百萬年，幾乎算得上是另一個物種，這群甚至從未踏入過修行之路的凡人，在她的思維中，與螻蟻無異。
如果地球不是師兄的故鄉(xiāng)，這個世界在她眼里，也是不值一提。
帶頭青年聞言，靠到纖月身邊，“嚇唬我？我就喜歡......”
砰！
青年的身體滾出十幾米遠，倒在地上，發(fā)出痛苦的叫喊。
其余人的酒意瞬間清醒，驚恐地看著纖月。
她徑直離開。
對于這種小角色，沒必要放在心上。
漫無目的地走著，她也不清楚要去往哪里，向身側(cè)看去，一路上沒有風(fēng)景，只有海面、海面、海面。
七點五十五分，師兄已經(jīng)不會來了。
雖然預(yù)料到了這種可能，但真正發(fā)生的時候，難免會感到失落。
第一次，纖月懷疑起自己的情感，是否真的會有結(jié)果。
在此之前，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她始終相信著兩人之間的紐帶，然而......
走的好累。
她停下腳步，雙手揣進衣兜，抬起頭。
與海面一樣深黑的夜。
倒映在瞳孔中。
不，不要想那么多。
如果是師兄的話，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吧。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耽誤了時間，所以才沒有按時趕來。
或許是這樣吧。
或許......是遇到了危險？
想到這種可能，纖月的心中難免有些擔(dān)心。
之前從隱者那里，得知了酆都大帝的部分目的，如果那個墓碑是他的目標之一，估計早晚會和蘇墨發(fā)生沖突。
她再次打開了手機。
猶豫著，調(diào)出了竊聽定位器的程序。
象征著師兄的紅點，停留在某個地方，一動不動。
手機屏幕的右上角，此刻的時間是七點五十九。
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如果真的是酆都大帝提前出手，那么所有的計劃都可以擱置，畢竟師兄的安危最重要。
下定決心，她接通了竊聽器的信號。
然而沒有任何反應(yīng)，在那一端，似乎只是沉默。
足以冰冷世紀的沉默。
她的心懸了起來。
“我......”
過了數(shù)秒，蘇墨的聲音才緩緩傳出。
“我喜歡纖月?！?p> 心中的擔(dān)憂甚至還來不及放下，纖月愣在原地。
懸垂的夜幕與黑暗的海洋融為一體，濃重的云層間露出月光的一角，海邊的堤壩上，她站在欄桿旁，拿著手機。
數(shù)據(jù)流在程序中穿梭，交換往返間，將信息傳達。
經(jīng)過機械介質(zhì)傳播的話語，比起面對面的交談，總是少了一絲溫度，可是......
好想再聽一遍。
電子時鐘的尾數(shù)變動，進位后顯示成八點整。
煙花綻放。
如同千家燈火，染出琉璃人間。
......
“我喜歡纖月，這就是答案?！碧K墨平靜地回道，“但師尊你也清楚，我的道傷究竟有多嚴重，能擁有百年的壽命，已經(jīng)算是奢求?！?p> 西荒帝嘆道：“這就是原因？”
他大概也猜到了，能夠讓蘇墨猶豫不定的，大概就是壽命。
但猜到了又能如何？
如果依照自己的想法，讓這一段感情無疾而終，或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畢竟作為仙帝，也有清洗記憶的方法。
當(dāng)初來到地球，目的之一，就是將纖月帶回去，是女兒的態(tài)度，實在有些過于堅定。
“隨你便吧，接下來有什么打算，都可以找我商量，我……能幫則幫?！?p> 西荒帝再次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留下蘇墨獨自無言。
……
纖月關(guān)掉了手機。
天空中炸開的煙花，綻放出絢爛的光影，在海面上鋪出五彩斑斕的色塊。
她裹緊了大衣，抬起頭，看著這場由自己準備的煙火表演。
真是狡猾，這種臺詞，明明應(yīng)該是她來說出口的。
到底是誰在攻略誰呢？
明明只是師兄而已……
總是不按套路出牌，偏偏還做得理所當(dāng)然。
一點也不誠實。
畢竟只要在一起的話，一年、一百年、一千年都是無所謂的。
她要是在乎，也不會選擇橫渡虛空。
煙火點燃了夜幕，纖月獨自一人，立于煙火之下。
她輕輕一笑，種種往事浮上心頭。
自己求仙問道千余載，又哪里是為了長生？
……
“由云海市備降本站前往東京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NH701次航班現(xiàn)在開始登機。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出示登機牌，由4號登機口上12號飛機……”
隱者坐在候機室里，看著窗外絢爛的景象微微一笑。
“是煙花呢，姐姐?！?p>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要干傻事……”
“抱歉，曾經(jīng)一直都聽你的話，但現(xiàn)在恐怕要任性一次了?！彼粗嫦?，露出歉意的笑容。
“我會讓你輪回的，無論如何?！?p> 她拿起登機牌，從座位上起來，魔眼中，那個屬于幽冥的印記，已經(jīng)徹底覺醒。
最后一眼，隱者看向窗外的煙火。
很絢爛。
可惜不屬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