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然在不緊不慢的一成不變的進行著,而梅香的心里卻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因為郭占金再次以同樣的方式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再次攪動起她本已平靜的心海。暗流在涌動,梅香的內(nèi)心隨著這股暗流在悄悄的發(fā)生著變化。這種變化有時令她欣喜,有時令她害怕。
兩顆相愛的心,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沉寂之后,在見面時會驀的燃燒起來,而且會燃得更加的旺盛。這讓梅香模模糊糊對自己的生活有了一個新的打算。
她自己覺得逃離現(xiàn)在的生活最正確的方式便是離婚,可是兩個孩子怎么辦呢?如果不離婚,那樣的話,朱貴肯定也不敢公開的反對,因為朱貴的病實在是好不了了,他自己也不想讓村里人知道他是個性無能。可是,朱來福是絕不答應的,興許會惹上更大的麻煩,哎呀,怎么辦呢。
梅香再一次糾結了。
為朱貴的病,他們沒少去過醫(yī)院。
整個冬天,朱貴每天都在熬藥,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主要的工作,而且,隨著近一段時間的治療,好像略微的有了一點效果,有時候,那個熟睡了的家伙會微微的抬頭,好像一個睡久了的人就要醒來了的樣子。
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再試一試了,隨著郭占金的出現(xiàn),朱貴感覺到的壓力就像五行山一樣的重大,他覺得這方面如果不能滿足梅香的話,梅香遲早會離開自己的,現(xiàn)成的一個五大三粗的人盯著梅香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了,只要這方面還行,梅香是不會扔下孩子跟他走的。
行,一定得行,今天,那家伙蠢蠢欲動的有好幾次了。
晚上,當兩個孩子都熟睡的時候,兩個大人卻在想著各自的心事。
現(xiàn)在梅香的心是及其復雜的,她還愛著郭占金,她清楚的知道,那種事情的到來是無法抗拒的,甚至現(xiàn)在的自己,不是拒絕而是向往,可是就算不顧忌朱貴,也得顧忌孩子們啊。
心可真是個矛盾的兩面體,一面總夢想著重溫久違了的舊夢,一面卻總想著還有個家,還有兩個孩子需要照顧的現(xiàn)實。
矛盾著的兩個方面在進行著激烈的斗爭,梅香分不清楚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主,什么是次,她只想跟著自己的心意走,卻又不知道對錯。
無數(shù)個不眠的夜晚輾轉(zhuǎn)反側,都是在這種痛苦而又無奈的糾結中度過,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只好聽天由命吧。
而朱貴整整一個晚上都在用最溫柔的心的呼喚在呼喚他那個沉睡了好久的家伙。喂,你也睡的差不多了,該醒了,他不住用手撫摸著它,不時的扶起它的萎靡的腦袋。
啊,啊,要醒了,要醒了,大腿內(nèi)側連同小腹突然隱隱的出現(xiàn)了一種異樣的感覺,終于醒了,朱貴激動的掀起了被子,只見那家伙雄赳赳,氣昂昂的站起來了。
朱貴高興的差一點兒哭出了聲,他用顫抖的聲音呼喚著梅香:“梅香,梅香,好了,終于好了?!?p> 梅香正在胡思亂想,被興奮的朱貴嚇了一跳:“啥好了?半夜三更不睡覺嚇人一跳?!?p> “不睡了,不睡了?!闭f著朱貴便行動了起來,可是,梅香已經(jīng)不是之前的梅香了,她沒有反對,但也不想迎合,事情進行的并不順利,隨著朱貴一聲沉悶的吭哧聲,兩秒鐘就又完事了。
“梅香,有希望,有希望,吃完這點藥咱們再去抓一回。”
“吃了這么長時間的藥,就這樣還叫有希望了,我也不盼望你好了?!?p> “說甚了,梅香,你這話甚意思了,我還想生個兒子了,哪怕稍微再好一點兒,只要能懷上就行?!?p> “你一個人折騰哇,我睡呀?!?p> “梅香,照這樣治下去我肯定能好,咱們都兩個姑娘了,再盡快生個兒子,兒女雙全的一家人安安穩(wěn)穩(wěn)的多好,你甭瞎想別的了?!?p> “睡吧,我什么也沒想。”
可是朱貴早已敏感的神經(jīng)異常敏銳的發(fā)現(xiàn),梅香變了。
不管怎么變,現(xiàn)在唯一可以改變現(xiàn)狀的辦法就是治病,可是白花花的銀子換來的一碗一碗的黃湯下去,那家伙再也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偶爾夢游一次逗逗朱貴而已。
梅香也在想著自己的萬全之策,可紙是包不住火的,萬一被朱來福知道了,可不是鬧著玩的??伤烤鼓茉鯓幽??萬一他知道了,就公開朱貴的毛病,只要他想丟他兒子的人,他盡可以大鬧,實在不行就離婚,嫁給占金。
當然,最好是他們都不做聲,畢竟還有兩個孩子呢,事情終究也不知道會向那個方向發(fā)展,只能任由命運的安排了。
如果梅香能夠想到事情的發(fā)展會令自己措手不及,也許會主動提出離婚,勇敢的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可幸福的命運不是自己找來的,而是靠勇敢者自己勇敢的爭取來的。
梅香沒有為自己爭取,而是聽從了命運的再一次錯誤的安排。
郭占金為了想得到梅香,也費了一凡功夫,他幾乎每天都要到老桃樹下轉(zhuǎn)悠一會兒,有時還一個人上山轉(zhuǎn)悠。
這一天,竟然又轉(zhuǎn)悠到了林場。
他進屋,老孫正在聽他那個破收音機,聲音忽高忽低的,還沙沙的響,見郭占金進來,老孫坐起來關了收音機說:“占金,你回來了,幾時回來的?!?p> “回來一段時間了,才來看你?!惫冀饞咭曇幌逻@個自己曾經(jīng)住了六年的小屋子,一切如舊,老孫很勤謹,收拾的還算可以。
“還那球樣,你了?成家了沒?”
“去哪兒成家了,我沒那個命了?!?p> “他媽的,挺好的后生怎就打了光棍了,外面有個女人沒?”
“沒有,正踅摸的了,不行你給介紹一個?!惫冀鸸室庹f笑著。
“你不是跟梅香好么,就那么個女婿你還能沒機會。”
“甭開玩笑了,你不回家過年?我?guī)湍憧磶滋炝謭觯竽炅?,誰還來這兒了。”郭占金試探著問。
“回了哇,一年就一次,我怎能不回了,天塌下來也得回家過年了,你想來就來哇,這兒肯定沒人找過來,鑰匙就在門口的石頭底下,這你知道?!崩蠈O笑瞇瞇的看著郭占金說。
郭占金的臉刷的一下子紅到了脖根子底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沒事,人都一樣,就那么回事兒,誰也別笑話誰?!崩蠈O顯然已經(jīng)看出了郭占金的意圖。
臘月的天可真短說話間,已經(jīng)臘月二十三了。那年是個早春,雖然是臘月,但已經(jīng)數(shù)六九了,天氣沒有前幾個九那么的冷了。
一大早起來,郭占金幫姥爺喂好馬,準備回家問問母親需要準備的年貨有些什么,因為他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在家里過年了,實在是不知道該買些什么。
一進屋,母親正坐在灶臺前忽塔忽塔的拉著風箱,鍋臺上豁了牙的鍋蓋上冒著呼呼的蒸汽,飯香在隨著蒸汽飄進他的口鼻,誘惑著他饑渴的味蕾。他不自覺的咽了一下口水。
“媽,好飯哇,吃完飯和我老舅他們套上車到公社轉(zhuǎn)轉(zhuǎn),買點兒年貨,咱們家里需要買點兒啥?!?p> “咱們甚也沒買了,讓占林也去哇,看得買,臘月的水還貴三分了,少買點兒?!?p> “聽老舅說年前還有一批救濟糧,大隊已經(jīng)拉回來了,就這一兩天分呀,趁今天天好,趕緊先買一趟年貨?!?p> “救濟也沒咱們的份。”繼父在炕頭上抽著悶煙,淡淡的說。
“為啥?”
“這還用問了,你說為啥?!崩^父抬起眼皮子瞟了他一眼。
“你坐了個炕頭上甚也知道,聽說這回是按人分,以前分的不公,有人找了公社了。”母親急忙分辨道。
“就他媽的應該按人分,年限一樣樣的遭了,給的給,不給的不給,人家朱來福家喂豬都是喂的玉米面,咱們想吃點兒玉米面都沒有,這公道也不知道在哪兒了,他媽的?!崩蠞h越說越氣,不住的用大拇指按著煙鍋子里的有些發(fā)了青的煙絲,然后劃了一根火柴放在煙絲上,狠狠的吸了幾口,金色的火苗立即緊緊的貼在煙鍋頭上,煙絲隨著老漢的吸吮紅紅的忽閃著。
老漢自鼻孔里,嘴里同時向外吐著青色的煙霧,兩眼憤憤不平的望著窗外。
郭占金脫鞋上炕,沒有說話。
母親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將飯端上炕。棕色的鍋貼子,冒著熱氣,一個面油亮,一個面饹巴巴橙黃,看著就香,一小盆兒燉山藥條條,母親在盆兒里摻了點兒水,然后又點了兩滴麻油,用筷子一攪合,立即黃色的碎碎的油花花飄了滿滿一盆兒,真香。
吃過早飯,母親從柜子里拿出幾張十元的鈔票,蘸著唾沫數(shù)來數(shù)去,說:“占林也和你二哥去哇,拿點兒錢,買件衣裳穿,孩子也受了一年了?!?p> “媽,甭拿了,我有?!?p> “媽不能花你的錢。”說完,拿了兩張給占林,占林只接了一張說:“夠了?!?p> “哼,他的錢?!闭冀饎傔~過門檻,繼父悄悄的咕噥了一句。但,占金還是聽見了。
公社只有一條街,東西走向。不同功能的門市部也有好幾個。他們挨著個的進。老舅和老舅媽一起走,占金和妹妹一起先進了綜合部,這里主要賣鞋帽,布匹,針線之類的。占金非要妹妹扯一身衣服,妹妹說:“馬上就過年呀,做不出來了?!?p> “先扯上,不行就過了年再做?!闭冀饒猿忠?。因為在他的眼里,那個小姑娘已經(jīng)出落的他快不認識了。一頭烏黑的頭發(fā),修長的身材,漂亮的臉蛋,如果再穿上好看的衣服,妹妹就是最漂亮的女孩兒。
難怪媽媽數(shù)了半天錢,什么也不舍得買,獨舍得給妹妹換身衣服。
占林挑了一個以紅色為主色的方格子布準備做上衣,占金幫她挑了藍色的的卡布做褲子。占林將一身布料抱在懷里,激動的心花怒放。
他們先去公社有名的尤裁縫家里,好話說了幾籮筐,人家死活都不收了。兄妹倆正準備離開,尤裁縫老婆出來了,笑著說:“留下吧,挺俊的姑娘,過大年哪能不穿身新衣裳。”說完回頭笑著看看尤裁縫說:“過來給孩子量一量尺寸,頂多晚上遲睡一會兒?!?p> 尤裁縫沖老婆翻了一下白眼,還是給占林量好了尺寸。
終于收下了,兄妹倆謝過裁縫。他們又進了好幾個門市部。在五金,占金專門為母親挑了一個電風箱。因為他不忍心看著母親總是坐在那里忽塔忽塔拉著發(fā)軸那個風箱。在副食店,在小攤上,兄妹兩個轉(zhuǎn)了好久。差不多了,他們一人拎了一大堆東西回到馬車上等著老舅他們。
老舅和老舅媽笑嘻嘻的也回來了,老舅拎著個袋子,裝的鼓鼓的。老舅媽手里握著幾塊不同顏色的花布,跟在老舅后面,呼呼的白氣落在她的頭發(fā)和頭巾上凝結了一層霜。更顯得她的臉紅彤彤的像經(jīng)了霜的野果。
他們高高興興的坐在馬車上討論著價錢,年貨和街上的熱鬧光景。簡單幸福的笑容洋溢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快樂的年味充滿了每一個人的心間。
此時,占林貼身的衣兜里還躺著熱乎乎的十塊錢。
晚上,占金去姥爺家了。
占林將十塊錢又給了媽媽,父親說:“這還差不多。”
二十四打掃家。占金刷墻刷的特別好,第一遍橫著刷,第二遍豎著刷,而且還橫豎都筆直。
二十五蒸饃饃。不管又多窮,過年都要留點兒蒸饃饃的白面,白面饃饃上都要點上一個小紅點兒。就是這些個小小的紅點兒,更加烘托了過年的氣氛。
二十六換豆腐,分玉米。
直到年三十,吃過午飯,占金才覺得活兒好像終于干完了。這些年這些活都是誰干呢,繼父黑著個腦袋,已經(jīng)是半口氣了,不半口氣人家也不干活。
不用說,肯定是可憐的媽媽在干。
占金看著還在地上轉(zhuǎn)悠的母親,一縷花白的頭發(fā)半彎曲在耳鬢前,隨著母親低頭彎腰的動作而來回的晃悠著,和那一道道深深的皺紋共同記錄著她的恓惶歲月,而辛苦操勞,忍辱負重卻是她一生不變的哲學。
媽,占金鼻子一酸,心里悄悄的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