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又一年春回大地,萬物復蘇的時候,郭占金已經(jīng)完全適應了曠工的生活.隨著春耕的開始,由于人員的流動較大,郭占金再次重操舊業(yè),他又當上炮手了,這是一個很危險的工種,但不累。
所以,每次當快要上井的時候,體力充沛的郭占金總是邁著大長腿越過疲憊的工友遠遠的走在前面,因為先到,澡池子里的水是干凈的,用不了多久,當所有的工友都回來的時候,池水用不了幾分鐘就會變成墨汁一樣的黑色。
不上班的時候,郭占金會一個人到處轉(zhuǎn)轉(zhuǎn),走出礦區(qū),便是市郊的農(nóng)村,再往里走就是繁華的同城市區(qū)。區(qū)區(qū)幾十里的距離,生活著截然不同的幾種人,而他們的生活狀態(tài)卻不是區(qū)區(qū)幾十里的距離,而是天上人間的差距。
對于曠工來說,是最辛苦無奈的一種狀態(tài)。他們可能有錢,但錢與他們的生命密切相連,所以有幾個無家無業(yè)的工友把他們用健康和生命換來的錢都送到了水泉村的紅燈區(qū),只為了圖一時的歡愉.他們說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于是便今朝有酒今朝醉,成了富的流油的紅燈區(qū)的???。那一個個扭動著的豐乳肥臀,一張張涂的血紅的大嘴像壓榨機一樣擠壓著他們浸滿了煙煤的黑色的骨髓,直到榨干。
盡管郭占金也沒有成家,但他不舍得造自己辛苦賺來的錢。
春天總是會給人一種積極向上的萌動力,因為它到處都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礦區(qū)也就是山區(qū),而處于同城的山區(qū),地下埋葬著黑色的寶藏,地上卻依然生機勃勃的也可以見到新綠,只是用不了幾天,這些新綠就會被覆蓋上一層煤塵,灰不拉幾的,沒能給誰留下太多關(guān)于春天的記憶。
一天下午,陽光明媚,春風和煦,郭占金沿著山路一路下坡不緊不慢的往下走。自然的魅力是無限強大的,春天來了,只要你走近它們,那些頑強的自石頭縫里生長出來的花草依然可以將礦區(qū)的味道點綴。
他不時的駐足遠望,層層疊疊的山巒,也不遠不近的開起了紅的,粉的,白的各色的花,卻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一棵像老桃樹一樣的粗壯的樹干,紅火的樹冠。
他在想,此刻,老桃樹也一定已經(jīng)綻放出了新的美麗,梅香會忘了老桃樹下的約定嗎?
身后幾個嘻嘻哈哈的工友一起下山,他們的目的地依然是千年不變的水泉村紅燈區(qū)。一個長得有點傻愣的大個子,大伙兒都叫他旺子,扯著大嗓門喊道:“郭占金,你小子也終于憋不住了。”另外兩個跟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去你的,你才憋不住了?!惫冀鸹仡^懟了一句。
“別假正經(jīng)了,走吧,哥幫你找個好的。”說著話上前一條胳膊摟著郭占金的頭就拉扯郭占金。
“滾一邊去?!惫冀鸬拇髠€子可不是白長的,他幾下子就將旺子摔了出去。旺子爬起來也沒和郭占金繼續(xù)糾纏,而是一邊走一邊說:“你當人家有老婆的人了,你一個光棍人還裝甚正經(jīng)了,正經(jīng)你一輩子也見不上女人了?!闭f完幾個人一路大笑著說著礦工們習以為常的粗話向水泉村去了。
這是鐵定了的事實,光棍兒,這個不光彩的標志。
郭占金被這幾個人攪和的心煩意亂,原本想找一顆稍大一些的桃樹去看看桃花,而此刻看桃花的心情被‘光棍兒’這個詞兒打擊的一落千丈,只有順著山路漫無目的閑逛。
走到山下的一個村里,見好多人圍著一輛大車,在卸車,他好奇的走過去,打聽了一下,說是大型的磨面設備,一天能磨幾噸小麥呢。郭占金被眼前的龐然大物所吸引,將看桃花的事兒忘的一干二凈。
他主動幫忙卸貨,最后和一個小伙子抬著一個長長的直筒子的東西到廠房里,那里技術(shù)員正在指揮工人安裝,郭占金整整一個下午,一個晚上都在面粉廠幫忙,使得一個廠家技術(shù)員以為他也是這家的人呢,他問:“你們是親戚?”
“不是,我是,路過幫一下忙。”
“哦,你干的這么賣力,我還以為你是親戚呢?!?p> “我也是沒見過這么大的磨面機,挺稀罕的,這東西得多少錢?”
“這個不是最高端的,也得好幾千呢,好的上萬呢,這不是一般人能投資的起的,不過絕大多數(shù)人也都是靠貸款,誰家也沒有那么多錢的?!?p> “哦?!惫冀鸨贿@個天價數(shù)字嚇住了,他傻傻地再也不敢追問。
“怎么,小伙子,有興趣?,那你隨時都可以過來參觀?!闭f著從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張小紙片給郭占金“這是我們的名片,了解一下。”
“謝謝?!惫冀鸾舆^名片小心翼翼的裝在內(nèi)衣兜里說:“太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回到宿舍,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宿舍里其他的人都還沒睡,看郭占金進來,幾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后,一個人問:“你怎么回來了?”
“我不回來去哪兒?!?p> “你不是去紅燈區(qū)了嗎,人家沒留你過夜?”
“你才去紅燈區(qū)呢,我才沒那么傻呢?!?p> “那你這么晚了,上哪兒去了?!蹦侨孙@然不太相信郭占金的話。
“山下有一家面粉廠,進了個大的磨面機,聽說一天能磨幾噸小麥呢,我在那兒看了一下午,后來跟著他們一起安裝,才回來晚了,不要把我和傻大個子那幾個放在一起,傻了吧唧的賣苦力掙點兒錢一點都不懂得心疼,往那地方送,我才不呢?!?p> “說人家傻了吧唧的,我看你才傻了吧唧的,人家那是想開了,沒有老婆的人,掙錢給誰花,再說了,老話不是常說嘛,錢花在哪兒哪兒好,你是不知道,紅燈區(qū)的女人們那叫一個浪啊,那嘴甜的呀,叫的你肉麻的心癢難耐。”那人邊說還邊比劃著,一臉陶醉的樣子。
“你去過?”
“當然,你要是有意思,我給你介紹一個最便宜的。”
“快你給自己留的哇,我可不去那地方?!?p> “你個光棍漢,能忍一輩子?不憋得難受?!蹦侨苏f完,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起來。
“再難受也不去那種地方,就不喜歡那些女人?!?p> “這小子有相好的了大概?!?p> “當然有呀,一輩子可能娶不上老婆,但不可能沒有喜歡的人?!惫冀疬呎f邊上了床,一頭躺倒在床上望著屋頂發(fā)呆。此刻腦海里出現(xiàn)的是梅香那郁郁寡歡的樣子,一手拉著一個孩子,見到自己還微微的有些臉紅。
他翻了個身向里躺著,努力的想忘記梅香,可是,梅香的影子卻越是清晰的出現(xiàn)在腦海,揮之不去。
還是想一想那個磨面機吧,比桃花村的磨面機強多了。此刻郭占金突然有個想法,要是能在桃花村建一個這樣大的面粉廠就好了。
嘿嘿,和夢夢娶媳婦兒沒什么兩樣。
夜深了,郭占金裝著滿腦子的面粉設備做著異想天開的美夢呼呼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