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剛聽君璃說完,對面?zhèn)鱽淼貏由綋u似的踏踏聲,余光中紅光狼撲下去,重重地壓在地板上的新郎。
新郎猛然抬頭,嘴里噴出一大潑白沫,兩顆鼻孔極限張大,帶著喉嚨一起發(fā)出殺豬般的尖銳吼聲。
水月舉手擦了擦鬢邊滑下的汗滴,嘴角忍不住再抽了抽。
街頭巷尾的人都被吸引到客棧樓下,圍在四周仰頭觀望上頭的戰(zhàn)況。有的則憂心忡忡地商量著要不要勸架,有的則雙手舉起鼓掌唯恐天下不亂,還有的則故作漠然,抱著手臂冷淡地看著尚婷婷與楚修的世紀(jì)大戰(zhàn)。
“臭婊子!再打小爺,信不信我還手?”被壓制的楚修終于得了口閑,反手指著尚婷婷破口大罵起來。
官兵潮涌而來,將看熱鬧的百姓攆到一邊,尚家、楚家人面帶急色地趕過來,望著樓上勢如水火的兩人,個個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看熱鬧的君璃在尚丞相趕來時,忙將嘴邊掛著的粉條吸回嘴里,轉(zhuǎn)身躲進(jìn)廂房里,坐著繼續(xù)吃,壓根沒有出去主持大局的意思。
顯然,君璃早就猜到這種局面,看到兩家子女斗毆,一點驚訝的表現(xiàn)都沒有,反而還穩(wěn)如泰山地吃喝玩樂,估摸著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水月暗暗思忖,微微搖首。既然皇帝都不想管,她也置身事外得了。
水月轉(zhuǎn)身之際,外頭爆發(fā)一陣尖叫聲,眾人或捂臉驚恐或失聲尖叫,眼看著上頭的人沖破欄桿往地面跌來。
水月揉了揉眉心,想著兩頭都是朝廷大臣的子女,不管是哪一個出了事都會掀起軒然大波,為了少生事端,她挽了挽袖子,足尖輕點,如清風(fēng)拂柳般飄出了酒樓,朝著半空中的胖子飛過去。
她一手?jǐn)堖^那人的脖子,轉(zhuǎn)了一圈,一手穿過那人的膝蓋彎,用了法力托住胖子的身軀,將其打橫抱在懷里。
在驚呼聲中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乇ё×藟嬄涞娜藘?,此時花飛滿天,桃花肆意飛揚,片片拂過她絕美的容顏,人比花秀麗三分。
“是國師大人!”
“天吶!國師大人那張皮真他娘的俊啊!”
“天音至美,實至名歸!”
“他…他居然抱了尚婷婷,白菜要被豬拱了!嗚嗚嗚…”
驚艷的,贊賞的,哀嚎的,地面的人千奇百怪的反應(yīng)此起披伏。
水月低頭往下一看,撞上那張似平底鍋煎出來的扁平容貌,再對上那豬鼻孔一般大的鼻子,往上又是尚婷婷綠豆小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從那綠豆眼中看出了幾分惡作劇的意味,腦子里閃過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感覺手上的重物陡然加重一倍,水月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帶著往地面跌下去。
一道紅衣魅影掠過,一把拉開水月,一腳將水月懷里的尚婷婷踹飛。
水月平安落地,紅衣魅影則落在水月身邊。
側(cè)目一看,是清水及時趕來為她解困了。
“嗚嗚…國師欺負(fù)人家!”
哭聲傳來,水月尋聲望過去,只見尚婷婷一頭扎進(jìn)豆腐攤上的豆腐中,身子露在外面,扭著臀凄凄慘慘地哭訴。
尚玄云趕忙叫人去把尚婷婷扒拉出來,同時走到水月面前,不管是非黑白,直接指責(zé),“國師,你怎么可以讓你的手下踹飛婷婷?不知道我家婷婷金枝玉葉,禁不起踹嗎?”
清水氣笑了,環(huán)著劍鞘的手放下,上前一步就要辯解。水月摁住她的手,將她往后拖,示意她閉嘴。
清水很是不情愿地閉上嘴,抱著彎刀,面色鐵青地站在水月后頭。
水月對尚玄云秉手道,“清水是為了維護(hù)我,一時情急沒注意到貴千金的安危,在此我向丞相道歉了?!?p> 尚玄云哪里是這么容易放過傷害寶貝孫女的人的,水月好聲好氣跟他道了歉,尚玄云一點情面都不領(lǐng),使勁兒跺著拐杖,“你把我孫女打傷了,這事兒不是一句話就能解決的?!?p> 水月揉了揉眉心,問,“丞相想要如何解決?”
尚丞相語塞,他很想將水月押起來揍一頓,但考慮到水月是梵江帝身邊的紅人,畢竟是有皇帝撐腰的,他不敢隨意處置。
扎在豆腐堆里的尚婷婷解放出來了,肥胖的身軀猛地朝水月?lián)溥^來,水月一時不查,竟被抱了個滿懷。
清水忍不住了,當(dāng)即拔出彎刀大喝,“滾開!”
一般女子若是被清水厲聲呵斥,免不了會發(fā)抖畏縮,可這一位半點反應(yīng)都沒有,還沖清水比了個鬼臉。
清水氣急,正欲抬刀收拾尚婷婷時,水月出聲制止了她。
“尚小姐,男女授受不親,您可否讓開?”水月不平不淡地對身上的掛件說道。
尚玄云也覺得尚婷婷言行頗為不妥,拄著拐杖上來,“婷婷,快放開國師?!?p> 尚婷婷反而將水月抱得更緊了,搖著頭,固執(zhí)地說,“這位哥哥長得跟仙子一樣好看,不放不放!”
一時,周圍的百姓紛紛指著尚婷婷議論起來。
“果然是神志不清的傻子,居然敢抱著國師大人!”
“國師大人好言相勸不說,還得寸進(jìn)尺地死摟著不放,真是不要臉?!?p> “傻子就是傻子,別跟她一般計較!”
“清水姑娘踢得好,這傻子腦子里本就是豆腐渣,跟豆腐堆絕配!”
……
尚玄云將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的,頓時氣得面紅耳赤,對著四周的百姓大喝,“你們再說婷婷半分,老夫撕爛你們的嘴!”
此話一出,議論聲只是停了一瞬,接著罵聲更加放肆了。先前只是罵尚婷婷,現(xiàn)在把尚玄云一起給罵了,而且專門撿難聽的罵,怎么爽怎么措辭,根本不怕一國丞相。
天音國主張君臣平等,君民平等,臣民平等,言論都是自由的,即便是皇帝犯了錯,百姓也敢當(dāng)著面罵他,更何況尚玄云只是一個丞相而已。
尚丞相年歲近百,老者肝火旺,加之被人七嘴八舌地貶低,脆弱的身軀禁不住搖晃起來,仿佛隨時都會暈倒一樣。
楚修被楚大夫等人扶了出來,水月偏頭一看,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
若是將楚修扔到乞丐堆里,都毫無違和之感。身上淤青遍布,雙眼酷似熊貓,五官都被打得變形了,肥膘橫布的臉上像是彩畫一樣,五顏六色的特別滑稽。
楚大夫放開楚修,就找尚玄云理論來了,“死老頭,你看看你家傻子把我兒子打成什么樣了?”
尚玄云連連后退,身后的侍衛(wèi)扶了他一把,才讓他堪堪站定。
楚大夫逼上前,“老夫好心好意跟你聯(lián)姻親,你卻慫恿你孫女將我兒子打得半死不活,忘恩負(fù)義啊你?”
楚修捂著臉,在后頭應(yīng)和,“就是,小爺不嫌棄這傻子,她倒好,反過來毆打于我!我他娘的就是呂洞賓??!”
一聽自己孫女被形容成狗,尚玄云徹底惱了,顧不得一國丞相的儀態(tài),破口大罵,“你以為你家兒子好到哪里去?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跟豬頭一樣,若非我愿意跟你家聯(lián)姻,你兒子這種爛大街的貨色,八輩子都沒女子瞧得起!”
楚大夫惱羞成怒,一把揪起尚玄云的領(lǐng)子,兇狠道,“明明是你孫女將我兒子打傷,你還有理了?你別以為你是三朝元老,老子就得怕你!”
兩個老人你一嘴我一句地吵了起來,場面一發(fā)不可收拾。
水月揉了揉眉心,垂眸看著死纏著自己的胖子,道,“尚小姐,先放開好么?”
尚婷婷猶豫片刻,才放開水月。自己爺爺被人欺負(fù),她還能保持鎮(zhèn)定,從容淡定地立在一邊,還環(huán)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二老大戰(zhàn)。
水月都開始懷疑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傻,都火燒眉毛了,還能掛著笑容,悠閑地瞧著罵戰(zhàn)。
“爹!兒子死都不娶尚婷婷那個豬頭!”楚修躲在后頭,拉長了脖子對兩個罵得正火的兩個老人大吼大叫,那精神抖擻得簡直不像是一個病秧子。
尚婷婷懶洋洋地瞥了楚修一眼,就一眼仿佛都覺得多余,移開目光時還不屑地啐了一口。
水月伸手擋在尚婷婷面前,溫聲道,“尚小姐莫要心急,我會處理好此事的?!?p> 尚婷婷轉(zhuǎn)眸看了眼謫仙般的水月,雖是綠豆小的眼睛,卻給人深不可測的威壓之感。
水月沒刻意琢磨她的眼神,匆匆交代了就上前拉開尚玄云與楚大夫,橫在中間,待兩人閉了嘴都看向她時,才道,“兩位稍安勿躁,有什么矛盾,我們坐下來慢慢洽談,別吵別吵?!?p> 尚婷婷一屁股坐在板車上,環(huán)了手臂翹起二郎腿,瞇著綠豆眼如局外閑人觀賞著前方的和事佬國師,唇邊勾起淺淺的弧度,似嘲諷又似戲謔。
楚大夫指著尚玄云的鼻尖,罵罵咧咧道,“這老東西把傻子嫁過來,害得我兒子重傷。”
他委屈地抽了兩下鼻子,眼眶微紅道,“我兒子本來就病重,尚婷婷還那樣追打我兒子,簡直是喪盡天良!”
尚玄云激動了,推搡著水月,罵道,“你兒子在外頭風(fēng)花雪月久了,得病是活該!虧得我還委屈婷婷嫁過來,吃虧的是婷婷好不好?”
楚大夫啐了一口,“就你那豬玀孫女,找個豬配種得了,還想嫁人?啊呸!”
尚玄云罵,“你兒子就是好貨了?上至無知少女,下至乞丐妓女,都上過,就差他娘沒上過了!說是種豬都侮辱了豬的豬格!”
水月聽他們你一言我一句,腦子都脹疼了,抬手?jǐn)r在兩人面前,示意他們先冷靜下來。
尚玄云、楚大夫?qū)χ吡藘陕?,齊齊扭頭看向別的地方。
“怎么了?”人群中走出一位青衣公子,他如清風(fēng)明月,面容陰柔清麗,只是眉眼間憂傷黯然,眼袋青青。步履稍顯虛浮,舉止端莊優(yōu)雅,盡是貴族氣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