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剛坐定,就有一個小太監(jiān)趴在門口隔著珠簾朝圖恩招手,圖恩躬身后退幾步出殿門,簾子一晃,兩人一同消失在門口。
寧玉好奇望望,低下頭時,碗里已經(jīng)堆成小山,三人筷子還不停地往她碗里塞。
“來,姣姣,吃這個,這個是補血的……”
“姣姣,這個養(yǎng)氣,多吃些……”
“姣姣小時候好像喜歡吃這個,老和哥哥搶著吃,現(xiàn)在肯定還喜歡吧……”
“停!”寧玉一手護在碗,一手擋住三人伸過來的筷子,嚷道:“你們吃你們的,我自己長手呢!”
“哦……”頤王失落地看寧玉一眼,姣姣現(xiàn)在好像不喜歡他了,明明小時候粘著他非要他喂才吃的……
衛(wèi)后微笑著收手,儀態(tài)端方,“那姣姣多吃些?!?p> “嗯?!睂幱顸c點頭。
“對了,姣姣還記得多少小時候的事?”寧澤笑問道。他可沒忘,姣姣小時候跟著他身邊那可是一口一個哥哥,叫的可甜可甜了。
今日竟然……
“唔唔……”寧玉搖搖頭,放下筷子,將滿塞在嘴里的東西狼吞虎咽地嚼咽完,抹了把嘴道:“一點都不記得了,聽阿爹說,他救下我后,我大病一場,醒來后連自己姓甚名誰都記不得了?!?p> 奉上布巾的雪腩看到寧玉一把將嘴抹干凈,默默后退幾步,將布巾收起,若無其事。
頤王和衛(wèi)后看著寧玉,目露憐憫心疼。
衛(wèi)后紅著眼眶拭淚,頤王嘆口氣垂眼,在看到寧玉手腕露出來的紗布時,頤王目光一暗,“姣姣,你手上的傷?”
寧玉扒拉著飯,聞言看了眼手腕,又繼續(xù)扒拉飯,嘴里含糊不清道:“嗯啊,昨晚打架時蹭破的,不要緊。”
“怎么能不要緊呢?”
“有什么要緊的?一點小傷而已,阿爹說過,人生在世,除卻生死無大事?!睂幱駹N然一笑,豪氣颯爽。
“阿爹阿爹,你那什么阿爹一天教你的都是些什么?什么叫除卻生死無大事?孤的姣姣應(yīng)該受萬人敬仰,活的精細如仙?!?p> 寧玉彎眸一笑,“可是您弄丟了我呀?!?p> “……”
衛(wèi)后見氣氛尷尬,忙開口道:“王上,您未來時,臣妾已詢問過趙平,說是鄆城的一個領(lǐng)衛(wèi)帶人傷的姣姣,那領(lǐng)衛(wèi)已被趙平射殺。”
“那領(lǐng)衛(wèi)該殺!”頤王哼一聲道:“明明孤下過令說務(wù)必要確保人毫發(fā)無損,他們還敢傷害孤的姣姣,一箭射殺算是便宜他了!這種陽奉陰違的東西就應(yīng)該千刀萬剮!”
“那余眾呢?”頤王看了眼衛(wèi)后,衛(wèi)后垂眸搖頭,他喊一聲趙平。
早已退到殿外侍立的趙平豁開簾子大步進來,俯身行禮,“王上?!?p> 寧玉扒飯的間隙,抽空看眼跪在地上的男子,男子雖然跪著,身姿依舊筆挺如松,一身傲骨,仿佛永不臣服。
“那領(lǐng)衛(wèi)已被你射殺?”頤王斜倚著椅背看趙平,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是?!壁w平答。
“余眾呢?”
“臣著急送王姬回宮,余眾交由當?shù)毓賳T處置?!?p> 頤王點了下頭,“他們膽敢傷害孤的姣姣,當殺。”又看向太子,“你明天吩咐下去,株連九族。”
“……”寧澤眸中幾許不忍,卻還是拱手答是。
“那個……父王啊,株連九族有點重吧?”寧玉挽住頤王胳膊,笑容甜甜撒嬌道,她平日也常在阿爹阿姐面前撒嬌撒癡,此刻也是信手拈來,“士兵的過錯不必牽扯到家人吧?再說我也沒事,只斬殺那些士兵就行了吧……”
“姣姣……”頤王想堅持,畢竟事關(guān)自家寶貝女兒。
“父王……”寧玉眨巴眨巴眼,再晃晃頤王胳膊,滿臉的無辜期許。
“好好好,不株九族!”頤王受不了自家女兒這一臉萌樣,轉(zhuǎn)臉看向趙平,肅顏道:“聽見沒,斬殺那些士兵。”
“是。”趙平領(lǐng)命起身。
“謝謝父王,父王對我真好!”寧玉搖著頤王胳膊嘻嘻笑。
突然想起來什么,忙喊道:“喂等等趙平,那些乞丐呢?!?p> 趙平停步看寧玉,“臣已吩咐過,他們無礙?!?p> 寧玉舒口氣,甜甜笑起來,“那就好?!?p> “姣姣……”頤王皺眉,“你是大姜的安和王姬,身份尊貴。問那些草芥做什么。”
草芥……
他們怎么能是草芥呢?
寧玉看向頤王,臉上還掛著笑,笑卻漸漸滯住,眉頭也輕輕蹙起來,她盯著頤王認真道:“他們不是草芥,他們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若論起來,說是我連累了他們也不為過。若不是你們偷偷摸摸找人,若不是我尋他們以棲身,他們現(xiàn)在估計正喝著小酒,圍著篝火亂跳亂唱,分享打來的野味,或者乞討來的東西……”
寧玉頓了頓,道:“而且,若說身份,我做了九年的農(nóng)家女,喂過雞鴨豬鵝,拉過牛也耕過田……三個月前,常郡洪災(zāi),因為朝廷不作為,您的子民背井離鄉(xiāng),其他地方官員如何,我不知道。單說我投奔的緬城,知府大人不濟民不開倉也就罷了,還巧設(shè)諸多名目收斂銀錢,逼反難民,后調(diào)來官兵,屠殺殆盡,血腥氣經(jīng)久不散……”
“直到我走到緬城,都還能聞得見那股子血腥氣。為了活著,我也曾偷過搶過,甚至乞討過……”
“您看看,說起身份,我寧玉……不,應(yīng)該是寧安和,您的女兒,大姜嫡王姬……我不僅做過農(nóng)家女,也做過賊,做過乞丐?!?p> “姣姣……”頤王抓抓玄服,面色有幾分著急,“父王不是這個意思……”
“哦,說起來……”寧玉抬起自己的雙手,雙手早已洗干凈,在燭光下瑩瑩如玉,她微微笑:“我還是個殺人犯?!?p> 幾人目光由之前的憐憫悲切轉(zhuǎn)為愕然,正默默后退的趙平也不由頓住步子抬頭看過去。
“也怪我長得太美……”
“在緬城時,地痞混混打過我的主意,豪家老爺貪圖我的美色想據(jù)為己有,我用這雙手殺了他們……”
“緬城……”寧澤低喃一聲,“四日前,有緬城公文呈上,說有大盜橫行,一夜連殺八人,其中有一名是緬城知府,一名是當?shù)睾雷濉?p> “對,我殺的?!睂幱裥ζ饋恚鏈u淺淺,頗有幾分自傲。
寧澤頭皮隱隱發(fā)麻,“姣姣,刺殺朝廷命官……”
“死罪嘛,我知道啊?!睂幱裢犷^看向?qū)帩桑Φ拿佳蹚潖?,“哥哥要殺我嗎??p> “……”
寧澤解釋,“姣姣,哥哥不是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