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地處中原腹地、黃河之濱。梁太祖朱溫建立大梁之后實行兩京制,一個是西京洛陽,另一個便是東京開封。經(jīng)過朱家兩代三帝的苦心經(jīng)營,此時的開封早已取代了洛陽的地位,變成了大梁國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通中心,其繁華程度也早已超過了西京洛陽。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開封府繁華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只見兩匹駿馬應聲而來。馬上二人風塵仆仆神色俱已疲累不堪,正是王茹和朱珠!離開洛陽后,二人心系安繼業(yè)的安危,一路上歇馬不歇人日夜兼程,硬是用了不到五天時間便趕到了開封。一路趕來,朱珠已經(jīng)換了三匹馬了。倒是王茹所騎的那匹安繼業(yè)從塞外帶來的黃驃馬,非但沒有半點疲累的樣子,反而越跑越是精神健爍,竟然是一匹千里良駒!
這邊二人在開封府的大街上縱馬疾馳,直唬的路人紛紛避讓。那邊開封府尹早已聽說有人在鬧市策馬,急忙帶著一眾衙役攔在了王茹二人的必經(jīng)之路上。隔著老遠,王茹已經(jīng)瞅見了開封府的一眾衙役和設置的拒馬樁。來到近前后一勒韁繩,胯下黃驃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拒馬樁前,倒是朱珠所騎之馬一時收不住腳眼見著朝著拒馬樁撞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王茹急忙翻身下馬,一伸手緊緊地攥住了朱珠的馬韁,像是一根釘在地上的釘子一般穩(wěn)穩(wěn)地站在原地,單臂發(fā)力竟然硬生生的把這匹疾馳的駿馬給拉住了!
“好??!”
須知力挽奔馬這種事在那些街頭說書的嘴中倒也曾聽過,但是又有幾人真的見過?此刻,莫說是圍觀的老百姓,就連開封府尹和一眾衙役都被王茹這一手漂亮的功夫震驚的忍不住同時叫了一聲“好”!
可是王茹此刻又怎有心情管的上旁人贊許的目光,從懷中掏出王彥章的金牌遞到開封府尹手中,說道:“府尹大人,小女乃大梁開國伯、北面行營招討使、武林盟主王彥章的女兒,此刻正在護送真寧公主前去覲見圣上。此乃家父令牌,小女因有要事在身不得已違反了禁止鬧市策馬的律法,還望大人見諒!”
“女的?”聽聞王茹竟然是個女兒身,這開封府尹一時間倒也顧不上什么開國伯和圣上了,一個男人能夠力挽奔馬已是駭人聽聞了,更何況是一個女人?定了定神后,開封府尹畢恭畢敬的接過令牌一看果然是王彥章號令武林的令牌,隨后又瞧了瞧坐在馬背上的朱珠,心下不由得有些猶豫。
原來朱珠和王茹只顧著匆忙趕路,此刻朱珠身上依舊穿著那身乞丐裝扮,也難怪開封府尹會心有懷疑了。
朱珠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這身乞丐裝扮,頓時明白了開封府尹的意思。皺眉說道:“我就喜歡穿成這樣,怎么著?你一個小小的開封府尹難道還敢要給本公主驗明正身不成?”
這開封府尹雖然心下有疑,但是之前多少也曾聽說太祖皇帝膝下五個公主之中,尤以真寧公主最喜歡任性胡鬧。眼見著朱珠在質(zhì)問,連忙滿臉堆笑道:“下官不敢!王大人的令牌是決計錯不了了,那么公主殿下自然也假不了了。只是鬧市之上行人眾多,公主殿下和王姑娘如此策馬疾馳,傷著路人事兒小,誤傷了公主殿下的千金之軀下官可是擔待不起啊。左右此處距離皇宮也不過里許,公主殿下便是著急也不爭這片刻之時嘛。”
朱珠心知這開封府尹所言極是,何況自己此番有求于皇兄,若是真的一個不小心在這天子腳下誤傷了路人,保不齊又要生出什么事端來。于是點了點頭道:“那就聽你的了,趕緊把路讓開吧?府尹大人!”
待到開封府尹命令一眾衙役撤去了拒馬樁后,王茹問道:“府尹大人可知家父現(xiàn)在何處?”
開封府尹笑道:“王姑娘還真是問對了人了,聽說因為前線戰(zhàn)事吃緊,王大人一早便被召入宮中了。此刻想必正和陛下商議軍政大事呢?!?p> 王茹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后對朱珠說道:“既然如此,我便和公主一道進宮吧?!?p> 不一刻,二人便已來到了皇宮之前。只見皇宮宮門緊閉,門前整整齊齊的站著兩列威風凜凜的禁軍,一個個挺胸凹腹,手執(zhí)長槍目不斜視。王茹和真寧見狀急忙翻身下馬,正待向前之時,只見為首的兩名禁軍將手中長槍呼的一擺指向二人,大聲說道:“來者何人?皇宮禁地豈容爾等亂闖?!”
王茹拱手說道:“大梁開國伯,北面行營副招討使、武林盟主王彥章的女兒王茹護送真寧公主前來覲見,還望護衛(wèi)大人通報一聲!”
禁軍首領(lǐng)聞言不由一愣,仔細打量了一番二人后,一臉狐疑的問道:“真寧公主?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王茹心知又是朱珠這身乞丐裝扮引起了對方的懷疑,但是此刻即便是想去換身衣服已是來不及了,急忙從懷中掏出王彥章的令牌遞給禁軍首領(lǐng),說道:“事態(tài)緊急來不及解釋了,還望護衛(wèi)大人原諒則個。此乃家父的令牌,護衛(wèi)大人一驗便可知真?zhèn)瘟恕!?p> 禁軍首領(lǐng)接過令牌一瞧確是王彥日常章號令武林的令牌,心中雖有疑慮卻也不敢耽擱,于是躬身說道:“既然如此,煩請公主殿下在此稍后片刻,小人這就去稟報!”說罷,拿著令牌從側(cè)門走入,進宮稟報去了。
良久之后,只見緊閉的宮門軋然而開,一個長須白面,身材高大,精神矍鑠的老人從門內(nèi)大步走出來到了王茹和朱珠面前。此人便是威震天下的當今武林盟主——王彥章!
王彥章一見王茹神情憔悴風塵仆仆的樣子,滿臉關(guān)切之情的問道:“丫頭你回來了?一路辛苦,公主呢?”說罷,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朱珠,良久之后這才認出朱珠的身份,輕嘆一聲道:“公主千金之軀,怎么如此裝扮?忒的胡鬧了!”
王茹見到父親慈愛的面容,回想著這一路的艱辛,滿腹的委屈頓時涌上心頭,緊緊地握著王彥章的雙手一時哽咽竟然說不出話來。朱珠看到師父后更是情不自禁,一頭扎進王彥章的懷中失聲痛哭起來。
看到愛女和公主如此表情,王彥章心知二人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關(guān)切的問道:“怎么一個個哭成這樣了?是誰欺負你們了不成?!”
看到朱珠早已泣不成聲,王茹深吸了一口氣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后,一五一十的把五天前發(fā)生在云嘯天家的慘劇盡數(shù)說了出來。
聽完王茹的敘述,王彥章早已愣在了當?shù)?。良久之后緩緩地說道:“我只道李存孝死后世間再無《太玄神功》。沒想到時隔將近三十年,當年震驚武林的絕世神功《太玄神功》竟然會重現(xiàn)江湖?!也難怪云嘯天等人會做出這樣背棄江湖道義之事!要知道當年這《太玄神功》可是武林之中人人覬覦的絕世武功。此番重現(xiàn)江湖,這江湖之中恐怕是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了!”
朱珠哽咽的說道:“我不管什么神功不神功的,師父你一定要想辦法幫我們救出安大哥??!已經(jīng)過去五天了,安大哥此刻也不知……”
王彥章長嘆一聲道:“公主有求,下官豈有拒絕之理?你雖然貴為公主,但是自幼便寄養(yǎng)在我門下。說句僭越的話,其實我早已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了。公主放心,就像茹兒說的那樣,云嘯天與孟氏兄弟的目的是為了從那個安繼業(yè)的口中逼問出《太玄神功》的秘密,因此絕對不會傷了他的性命的。只是此事既然牽扯到了云嘯天,那么我們就必須得考慮到安陽公主的問題!云家有安陽公主這個強大的后盾,單憑老夫一人之力恐怕難以救出這個安繼業(yè)了?!?p> 朱珠點了點頭道:“我和師姐也考慮到了這一層,所以我才一起回來,想要懇求我皇兄出面。”
王彥章?lián)u了搖頭道:“你們的想法是對的,但是眼下李存勖大舉屯兵于我大梁境外,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陛下此刻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這場戰(zhàn)事之上,只怕難以顧及此事啊?!?p> 朱珠說道:“我曾聽安大哥提起過,那個李存勖是安大哥的結(jié)義大哥。要不干脆這樣,我去求李存勖暫時不要開戰(zhàn),先把安大哥救出來再說!”
王彥章?lián)u了搖頭道:“胡鬧!這場戰(zhàn)爭是事關(guān)兩國存亡的大事,不管是陛下也好還是李存勖也罷,他們怎么可能為了你們這點小事而因私廢公呢?!唉!既然回來了,那就不妨先見見陛下再說吧。但是我有言在先,在陛下面前公主萬萬不可提到那個安繼業(yè)和李存勖的這層關(guān)系!大梁和李存勖一家乃是世仇,兩國之間已經(jīng)打了將近四十年了!你不提李存勖,陛下念在你們一母同胞的份上也許還會幫你想想辦法。你若是提了李存勖的名頭,一旦觸怒了陛下,到時候別說陛下不會幫你,就連老夫想幫你們都難了!知道了嗎?!”
朱珠點了點頭道:“我一個女孩子家也不懂你們那些個國仇家恨,只要能救出安大哥,哪怕讓我當個啞巴我也樂意。我聽師父的就是了!”
主意已定,王彥章立刻帶著朱珠和王茹向皇宮內(nèi)的大殿走去。不一刻三人便來到了大殿之外,王彥章朗聲報道:“臣王彥章隨同真寧公主前來覲見?!?p> 片刻之后,殿內(nèi)傳來一聲頗為疲憊的聲音:“都進來吧?!?p> 進殿之后,王彥章和王茹撩袍跪倒,王彥章叩首之后輕聲說道:“陛下洪福,真寧公主回來了?!?p> 真寧福了一福后,輕聲說道:“皇兄,小妹回來了。”說罷抬眼看了看站在殿中的她的四哥——大梁國當今圣上朱友貞。只見朱友貞一身黃袍頗有帝王之威,只是眼泡瘀腫神情憔悴,眉宇之間隱隱透出幾分愁容。
朱友貞輕嘆一聲道:“都起來吧?!彪S后看了看一身乞丐裝扮的朱珠,無奈的搖了搖道:“你也忒的任性了!我把你許配給天威軍節(jié)度使趙巖的弟弟,原本也是想給你找一個好的歸宿而已。你便是不答應也不該就此逃出宮中吧?”說到這里看到這個自己最為疼愛的親妹妹滿臉憔悴雙目紅腫的樣子,朱友貞心下不忍,搖了搖頭道:“千金之軀不坐垂堂,你生于天家自幼嬌生慣養(yǎng),流落到江湖之中去受這份苦也真是難為你了。罷了,罷了!這門親事你既然不喜歡,做皇兄的也不再逼迫于你了。但是咱們有言在先,今后你切不可在如此任性妄為了!”
朱珠看到朱友貞因為國事操勞已經(jīng)疲累不堪,卻還為自己的事情操心,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不管不顧的一頭扎進朱友貞的懷中失聲痛哭道:“四哥!我再也不胡鬧了,再也不給你添麻煩了,我知道錯了!但是四哥,這次小妹在外面真的是被人欺負的狠了啊!”
朱珠這一聲四哥,頓時勾起了朱友貞往日的回憶。自從登基稱帝之后,對于稱孤道寡的朱友貞來說,這聲四哥真真的是久違了。朱友貞眉頭微皺道:“胡鬧,這大殿之中是討論國家大事的地方,你在這里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tǒng)?”嘴上雖然這么說著,但是右手卻在輕撫著朱珠的秀發(fā),眼中滿是憐愛之情的問道:“什么人如此大膽,竟然欺負到皇家的金枝玉葉的頭上了?說給四哥聽,四哥給你做主!”
朱珠隨后抽泣著把這五天來發(fā)生的一切盡數(shù)告訴了朱友貞。
聽完朱珠的哭訴,朱友貞笑道:“我道是多大的事呢,如此小事還能把你一個堂堂的真寧公主難倒了不成?不就是區(qū)區(qū)的一個云家嗎?洛陽城再大也還是咱們大梁的管轄吧?縱然有安陽公主在內(nèi),她也得給我這個做皇帝的兄弟幾分薄面不是?四哥這就下旨讓云家放人!”
朱珠聞言,心中的一塊大石終于落地,破涕為笑道:“就知道四哥最疼我了,那事不宜遲,四哥趕快下旨吧,再晚我怕安大哥會有危險!”
這時,一旁的王彥章輕咳一聲說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友貞微微一笑道:“王彥章你是國之柱石,此番你女兒又救護真寧公主立了大功,有什么話但說無妨?!?p> 王彥章道:“臣以為營救安繼業(yè)這件事,陛下萬萬不可下旨!”
朱友貞詫異的問道:“為何?”
王彥章躬身說道:“請容微臣先問名情況,再做回答?!闭f罷,轉(zhuǎn)頭對身旁的王茹問道:“你確定在云家看到了紅云山莊的孟氏兄弟了嗎?”
王茹點頭說道:“確定,當時孟明無兄弟不僅自報家門,而且在后來的交手中女兒已經(jīng)看清了他們的武功路數(shù),確是紅云山莊的功夫!”
朱珠也說道:“我也能確定。他們五人一個使槍、一個使劍、一個使刀還有兩個叫什么外家一絕和內(nèi)家一絕的,都不是安大哥的對手。倒是使槍的那個叫孟明的真有兩下子,安大哥……安大哥便是被這個臭賊偷襲一槍刺穿了右肩!”
王彥章聽罷之后,兩道蒼眉微微皺起,沉聲說道:“如此說來已經(jīng)可以坐實他們五人確是紅云山莊的孟氏兄弟了。這樣一來陛下斷然不能下旨營救安繼業(yè)了。此事既然是因為《太玄神功》而起,紅云山莊又怎么可能把這塊到嘴的肥肉讓與云家?以孟氏兄弟五人的功夫,莫說是云嘯天了,便是云家傾巢而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安繼業(yè)現(xiàn)在絕對不在云家,而是已經(jīng)被孟氏兄弟擄往紅云山莊了!若真是如此,陛下一旦下旨恐怕就會打草驚蛇。紅云山莊雖然還沒有那個膽子和朝廷作對,但是聞風之后若是舉家逃亡江南這片法外之地,營救安繼業(yè)這事可就難辦了!”
朱友貞點了點頭道:“你們江湖中的事,我也不是十分的清楚。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辦法嗎?”
王彥章道:“依微臣之見,此事宜秘而不宜聲張。眼下戰(zhàn)事吃緊,陛下不妨先以國事為重暫時就當此事從未發(fā)生過,以此來穩(wěn)住紅云山莊。暗地里則由臣親自出馬暗訪紅云山莊,若是安繼業(yè)真的被囚禁在紅云山莊的話,臣定能想出辦法將他救出!”
朱友貞道:“這紅云山莊想來人數(shù)也不少吧?你年事已高,一個人能行嗎?”
王彥章笑道:“不是微臣夸口,區(qū)區(qū)的一個紅云山莊而已,微臣還沒有放在眼中。更何況小女已經(jīng)盡得微臣真?zhèn)?,有她相助我父女二人定能救出安繼業(yè)!”
朱珠也急忙喊道:“還有我,我也要去!”
王彥章看到朱珠也要去,心中頗為犯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才是。
朱友貞見狀,輕嘆一聲道:“唉!帶著她方便嗎?如果方便的話就帶她同去吧,女大不中留??!”
王彥章心知此行若是帶著真寧公主一同前去,恐怕會成為一個累贅。但是皇帝已經(jīng)開了金口,自己又怎能拒絕?思量再三后說道:“既然陛下有令,臣不得有違。只是此事多少有些兇險,得委屈公主殿下凡事都由我來做主才行,切不可有任何輕舉妄動!”
朱珠調(diào)皮的吐了一下舌頭道:“放心吧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道理我還是懂得的。師父盡管放心,只要能夠救出安大哥,徒兒絕對不會惹是生非的,一切皆以師父說了算?!?p> 朱友貞道:“既然已經(jīng)商定了,那么你們即刻動身吧。有什么難處盡管開口便是。另外,眼下戰(zhàn)事吃緊,王彥章你救出那個安繼業(yè)后須得火速返回開封,我大梁……離不開你?。 ?p> 王彥章頓首說道:“臣遵旨!”
目送著王彥章三人直到大殿門口之時,朱友貞突然問道:“小妹,你是不是……愛上那個安繼業(yè)了?”
朱珠聞言不由一愣,俏臉上頓時飛過一抹紅霞,低著頭小聲說道:“四哥這是什么話啊?我……我只是出于江湖義氣才要營救安大哥的。”
朱友貞搖了搖頭道:“胡鬧!你堂堂的一個皇室之女,說什么江湖義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之常情。你已經(jīng)十九歲了,若是這安繼業(yè)真是可以托付終身之人,那么皇兄也不為難于你,這件事你自己做主就是了。救出了那個安繼業(yè)后,你不妨暫時先陪著他吧,什么時候想四哥了,什么時候便回來看看。江湖乃是法外之地,萬事兇險,你務必要多加小心,不要讓皇兄為你擔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