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結(jié)義
聽聞安繼業(yè)自報姓名之后，李存勖不由得愣在了當(dāng)?shù)兀晕ⅹq豫了一下接著問道：“俠士姓安？這個姓氏并不常見，你可是沙陀人？”
安繼業(yè)點了點頭道：“正是。我家久居塞外，乃沙陀人的一系分支。二十年前中原大亂，塞北契丹族趁勢崛起，直到十五年前耶律阿保機在兼并其他部族時率領(lǐng)契丹族大肆攻略，我家也慘遭巨變，家人盡數(shù)死于亂軍之中。是我?guī)煾笍乃廊硕牙飳⒛暧椎奈揖然厣街胁⑶乙皇謱⑽覔狃B(yǎng)成人的?！?p> 郭威聞言長嘆一聲道：“原本以為只有中原大地一片混亂民不聊生，想不到塞外苦寒之地竟然也一樣沒有個安生的日子。這個亂世要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不過古人有云‘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實不相瞞，咱倆的身世倒也相似，我也自幼父母雙亡，全靠姨娘一人將我拉扯成人。大道理我也說不出來，但是我總覺得咱們既然生于亂世又遭逢如此苦難，也許是上天對我們的考驗也說不定呢。”
李存勖神色黯然的說道：“想不到安兄和郭兄竟然都有如此悲慘的身世。罷了罷了！往事已過休要再提！當(dāng)前時節(jié)雖為亂世，卻也為天下英雄提供了一個嶄露頭角的舞臺！郭兄說得對，正所謂亂世出英雄，生于亂世是我等的不幸，但是若就此怨天尤人茍活于世則是我等的不爭！我們沒有權(quán)力去選擇出生在什么時代，但是我們卻有權(quán)力去掌控自己生存的方式！我李存勖正因如此，才毅然于亂世之中繼承先父遺志以蕩平亂世復(fù)興大唐為己任，與朱梁逆賊連年征戰(zhàn)近二十余載，為的就是盡早結(jié)束這個民不聊生的亂世，重現(xiàn)百姓安享太平的大唐盛世！”
說到這，李存勖展顏笑道：“說起來也巧了，安兄與我也真是前世注定的緣分??！實不相瞞，我們李家本姓朱邪也是沙陀人，因先祖剿滅反賊有功，被大唐懿宗皇帝賜姓國姓，自此便姓了李。先父子嗣眾多且又喜好廣收豪杰之士養(yǎng)為義子，一眾子嗣中又以十三人最為出眾，世人稱之為十三太保！而這十三太保中我有一個義兄與我最為交好，此人便是威震天下的戰(zhàn)神——李存孝！不知兩位兄臺可曾知道此人？”
安繼業(yè)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道：“我常年與師父居于深山之中，對世間人事并不是十分的了解?！?p> 一旁的郭威卻大聲說道：“李存孝？我知道！當(dāng)年李存孝以十八人之力大破黃巢十五萬大軍并且一舉收復(fù)長安，后來又在虎狼谷陣斬黃巢終結(jié)亂世。堂堂一代戰(zhàn)神的名號我不僅如雷貫耳，更是我心神向往、視為楷模的一代豪杰?。 ?p> 李存勖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沒錯，正是這個李存孝！無巧不巧的是我這義兄原本也姓安，先父將其收為義子后，便改了姓名。你們說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存孝大哥是我情同手足的兄弟，又是郭兄心中的楷模，而安兄不僅和我一樣同為沙陀人，又與存孝大哥是為同宗，更是在今天一舉救了我等的性命。要說這不是天意，誰信??？！是吧？哈哈哈哈！”
郭威聞言也撫掌大笑道：“竟然這么巧？哈哈哈，看來這還真是一場上天注定的緣分??！”
安繼業(yè)也笑著說道：“如此說來咱們?nèi)斯挥芯墸热蝗绱擞芯壞敲丛谙氯缛衾^續(xù)推辭反而倒顯得有違天意、有違二位仁兄的盛情了。”
李存勖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正是如此??！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咱們兄弟三人便在這聚緣樓內(nèi)正式結(jié)為異性兄弟了！”
一旁的錢四海見狀，趕忙尋了個話縫，插口說道：“晉王殿下和雀兒哥還有這位安大俠能在我這小店結(jié)為異性兄弟，實屬我們錢家祖上積德，我錢四海前世修來的福分??！我就尋思著為啥在這亂世之中我一直都放不下這份祖業(yè)，不舍得關(guān)門避亂呢，合著是為了今天這件大事在做準備?。〗窈髸x王殿下自是不必說了，雀兒哥和安大俠若也能闖出一番事業(yè)，那時世人皆知三位英雄是在我這小店結(jié)為兄弟，我這聚緣樓豈不是也能名聲大噪了嗎？我錢家列祖列宗就算在九泉之下也覺得臉上有光啊！三位英雄權(quán)且寬坐，我這就去準備香案火燭去。”說罷，哼著小曲向后堂走去。
看著一旁臉帶笑意一言不發(fā)盯著郭威的柴守玉，李存勖笑道：“玉兒要不要也來和我三人一起結(jié)拜?。俊?p> 柴守玉笑著搖了搖頭道：“小女雖有此心卻也不敢亂了規(guī)矩啊。晉王殿下與家父乃是故交，與您結(jié)拜為異姓兄妹我這不是亂了輩分了嗎？再說……”說到這，柴守玉瞟了一眼站在李存勖身旁的郭威，粉臉不由一紅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李存勖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柴守玉又看了看郭威，頓時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郭兄弟儀表堂堂性格豪爽實乃人中豪杰，玉兒果然有眼光！哈哈哈！”
郭威一臉茫然地看著哈哈大笑的李存勖和低著頭含羞不語的柴守玉，雖然心中隱約感覺到他們兩人話里有話，卻怎樣也摸不出個頭緒。正想發(fā)問，那邊錢四海已經(jīng)將香案火燭搬出并且準備完畢了，滿面春風(fēng)的說道：“東西都已經(jīng)備好了，此時正值午時，恰逢日頭運行到中天之時，實乃一天中陽氣最旺的時刻了。三位英雄趁此良時義結(jié)金蘭最好不過了！只是倉促之下這三牲祭品卻不甚好找，店里只尋得一顆羊頭和一顆豬頭權(quán)且一代吧?！?p> 李存勖哈哈笑道：“倉促之下錢老板能準備的如此周全已經(jīng)實屬不易了，祭品什么的無非是個形式而已。我兄弟三人一見如故情深義重，便是撮土為香又有何妨？啊？哈哈哈哈！再說此地正好還有一個現(xiàn)成的祭品，你們忘了嗎？”
看到眾人一臉詫異的表情，李存勖指著一旁穴道被封的孟旭說道：“此人一心想要取我等性命，而且還險些壞了玉兒的清白之身，不殺此獠實在是難泄我心頭之恨！”
郭威聞言頓時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稱是。只有柴守玉和安繼業(yè)兩人面露不忍之色。
李存勖見狀，詫異的問道：“玉兒一個姑娘家有此婦人之仁尚且還在情理之中，安兄為何也面露不忍之色??？”
安繼業(yè)道：“此人雖然有心要謀害你等性命，但是現(xiàn)已被我制服。加之我對此人不甚了解，乍聞要壞其性命我確實是有些心有不忍啊?！?p> 李存勖笑道：“安兄所言也對，既然如此我且先把此人所做的滔天惡事說與眾人一聽吧。此人本名孟旭，原是紅云山莊嫡系傳人，也算的上是武林世家了。但是此人天性貪淫好色，十余年間世間足有近百名良家婦女的清白毀于其手，更有六十余宗奸殺大案與其有關(guān)。也正因如此此獠才無法在江湖立足，不得已逃入惡龍嶺落草為寇。如此惡人若是繼續(xù)留他在世，又如何能平復(fù)那些地下亡魂的怨氣？又如何能平復(fù)那些心愛之人慘遭凌辱殺害的親人們的憤怒？此等惡人就算是千刀萬剮也難贖其罪，此刻讓他做了咱們兄弟三人義結(jié)金蘭的祭品已經(jīng)算是便宜了他了！”
至此，安繼業(yè)終于明白了自己擒獲的竟然是一個身犯滔天大罪的惡人，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此獠確實該殺！一切便聽李大哥做主了！”
看到眾人均已認可了自己的想法后，李存勖彎腰撿起地上的長刀快步走到了面如土色的孟旭面前，沉聲說道：“眼下雖為亂世，但是王法猶在天理猶存！你只道于此亂世之中可以肆意妄為，卻殊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日叫你落在我等手中，也算是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了！旁人也許不能把你怎樣，但是我能！我乃大唐天子御封的晉王，所謂的王法便是我晉王制定的律法！今日便由我親手了結(jié)了你的性命，以此來告慰那些慘死于你手的在天之靈，以此來平復(fù)那些慘遭你蹂躪侮辱的良家婦女心中的怨氣！惡賊，拿命來！”
聽完李存勖的話，孟旭早已心如死灰身若篩糠，顫抖著張開雙唇猶想分辨什么。卻見李存勖早已提刀在手，猛地將手中的長刀刺入了孟旭心窩，慘嚎聲中一代淫賊就此命喪晉王李存勖之手！瞟了一眼口吐鮮血兀自在地上抽搐的孟旭，李存勖冷笑一聲毫不猶豫的揮刀將孟旭的人頭砍了下來。隨后拎著孟旭血淋淋的人頭來到香案旁，將孟旭的人頭擺放在案上羊頭豬首之間，仰天笑道：“哈哈哈，如此一來這三牲祭品就算是齊活了！”
眼見著了結(jié)了孟旭之后，錢四海端起一個碩大的酒壇，像是在愛撫著一件至寶一般輕撫壇身，笑著說道：“這壇竹葉青還是我年滿二十歲的時候親手埋在在我家窖下的，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足足埋了三十年了！今日你們兄弟三人義結(jié)金蘭，也是時候把它端出來了?！?p> 說罷在壇口輕輕一拍拍碎了上面的泥封，又伸手扯開了壇口上密封著的重重桑皮紙封條，霎時間一股濃郁的酒香便在大堂之內(nèi)彌漫開來。隨后錢四海小心翼翼的抱起酒壇滿滿的斟了三大碗，只見此酒色澤金黃透明微帶青碧，芳香醇厚的酒香直把堂內(nèi)五人聞得熏熏欲醉。
聞著這馥郁的酒香，郭威狠狠地吞了一大口饞涎，大聲贊道：“好酒！老錢啊老錢！我就說你這老東西能藏寶，你看看竟然端出來了窖藏了三十年的竹葉青！哥在你這店里也有些時日了，怎的從來不曾見你端出來讓哥嘗嘗??？！”
錢四海笑道：“雀兒哥這話說的，今兒不是給三位大英雄端出來了嗎？再說了，早給你雀兒哥喝了的話，今天這天大的喜事豈不是沒了彩頭不是？”
眾人聞言不由得一陣哈哈大笑，李存勖笑道：“好了！既是良辰吉日，又有美酒相佐，咱們可不能辜負了錢老板的一番美意啊。來來來！恰巧咱們兄弟三人身世相仿都沒了父母，今日便以天地為尊，更有錢老板和柴姑娘在此為證，見證我們兄弟三人義結(jié)金蘭的美事！”
說罷三人撩袍跪倒，雙手捧香對天盟誓道：“天地在上！今有李存勖、安繼業(yè)、郭威三人，雖非血脈同宗，但是一見如故傾心相交！現(xiàn)以天地為鑒，以錢四海、柴守玉二人為證，我兄弟三人雖非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日后定當(dāng)榮華富貴同享，刀山火海同入，愿為平定這天下亂世盡獻畢生之力！如有違背誓言者，定遭天譴！”
誓罷，三人頓首三拜正式結(jié)為兄弟。隨后三人各敘年齒，李存勖三十七歲，三人之中年紀最大被尊為大哥；安繼業(yè)二十二歲，排行老二；郭威年紀最幼剛滿十八歲，是為三弟。
立誓之后，兄弟三人手拉著手同時起身，相互對視之后都為今天三人義結(jié)金蘭感到興奮無比，同時仰天大笑。
說笑間，錢四海已然盡顯生平所能，滿滿的備足了一桌子的上好菜肴，就著那壇酒香四溢的三十年陳年竹葉青，五人開懷暢飲盡敘平生，直喝的一個個酩酊大醉。
……
次日一早，眾人已然酒醒，洗漱完畢后郭威熏熏然的說道：“老錢，你這三十年的陳釀竹葉青真是酒中極品??！現(xiàn)在猶自有些上頭呢?！?p> 說笑一番后，李存勖正色說道：“現(xiàn)在咱們已是異體同心的兄弟了！二位賢弟各有所長，不知今后作何打算啊？”
郭威搖了搖頭道：“我原本在澤潞節(jié)度使李繼韜的帳下做牙兵，也曾參加過幾場戰(zhàn)役立有一些微功。無奈李繼韜為人驕獪無賴，加之上官妒忌我的功勞處處排擠打壓，我這才在一怒之下做了逃兵來到此間。若問今后作何打算，小弟一時間還沒有個頭緒呢?！?p> 李存勖道：“三弟性格豪爽且勇力過人，投身行伍確實是一塊兒好材料！只不過你所投非人，這李繼韜本為先父義子李嗣昭之子，算起來也算得上是我的侄兒了。正如三弟所說，此人狡獪無賴，治軍無方，著實讓我嗣昭哥頭痛不已！幸虧三弟及早脫身，否則此刻恐怕已經(jīng)近墨者黑，被李繼韜這個小混蛋給帶壞了呢，哈哈哈！當(dāng)前朱梁逆賊大勢已去，蜷縮于開封、洛陽等地伺機反攻。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一時間想要將其一舉蕩平倒也絕非易事。眼下正值用人之際，三弟勇力過人頗有古之大將風(fēng)采，若就此埋沒于亂世之中實為可惜。當(dāng)此亂世時節(jié)，正需要我等化為一陣長風(fēng)來蕩滌亂世！依愚兄拙見，三弟不如與我同回軍中，為蕩平亂世重復(fù)大唐盛世的輝煌貢獻一份力量，博他一個封妻蔭子、名垂青史的美名豈不是美事一樁？”
郭威哈哈大笑道：“大哥這話算是說到小弟的心里去了！封妻蔭子名垂青史這種事小弟沒想過也不敢想，但是化身為亂世之中的一股長風(fēng)來蕩滌亂世實乃小弟生平夙愿！承蒙大哥不棄，小弟愿隨大哥投身行伍！只不過小弟有個條件，大哥切不可因小弟與大哥的關(guān)系讓我一入軍中便身居高位。小弟雖是個俗人，但是這功名利祿之事還是喜歡憑著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槍的打出來才夠勁兒！”
李存勖笑道：“三弟這話是個正理兒，我繼承先父遺志治軍向來以嚴謹著稱，斷不敢因親屬之故而廢了軍令！三弟既然有如此鴻鵠之志，大哥又怎會強人所難？一切便聽三弟的！那么二弟你又是作何打算的呢？”
安繼業(yè)沉吟片刻，緩緩地說道：“化身為亂世長風(fēng)？大哥和三弟這話也說到了我的心坎上了！我雖然常年居于深山之中不問世事，但是年幼之時發(fā)生在我身上的慘劇卻讓我終身難忘。我不敢妄想自己能于這亂世之中成為一代英雄，但是化身為亂世中的一股長風(fēng)，致力于終結(jié)這個亂世的勇氣還是有的！只不過……我卻注定無法和你們走上同一條道路?！?p> 看著面帶不解之色的李存勖和郭威，安繼業(yè)接著說道：“第一，我下山之時師父曾千叮萬囑要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投身行伍；第二，我身為江湖之人，于治國平天下之事原本也是一竅不通。不過之前大哥也說過，現(xiàn)在江湖中人受朱梁政權(quán)高官厚祿的誘惑，心生謀害大哥之意的江湖中人大有人在。既然如此，我決定另辟蹊徑——獨闖江湖！以便為大哥和三弟掃清后顧之憂，不知大哥和三弟意下如何？”
李存勖仰天笑道：“哈哈哈！如此甚好！其實所謂的江湖無非就是社會的縮影。當(dāng)此時節(jié)天下大亂，江湖之中也早已亂象叢生。我雖不在江湖，卻對江湖之事略有所耳聞。自朱家逆賊篡位之后，便推出了在武林之中身份顯赫的王彥章執(zhí)掌武林，儼然以武林盟主自居！而這王彥章更是朱家逆賊的忠實走狗，執(zhí)掌武林之后不斷以高官厚祿為誘餌，大肆籠絡(luò)武林人士為朱家效力！此番惡龍嶺這幫匪人要取我李存勖的人頭便是因此而起。江湖？現(xiàn)在的江湖已經(jīng)不再是那些俠肝義膽的武林人士的江湖了！二弟，大哥支持你的選擇！只不過正如你師父所言江湖之中人心險惡，二弟你雖然身懷絕技，但是初入江湖也一定要千萬小心才是！記住大哥的話，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絕世武功，而是——人心！”
安繼業(yè)聞言緊緊地握住李存勖的雙手，不無感激地說道：“多謝大哥提醒，小弟一定銘記在心！”
李存勖抬頭看了一眼日頭道：“時間不早了，軍中不可一日無主，我離開軍中多日恐怕已經(jīng)積攢了一堆的要事需要趕緊處理了。既然咱們兄弟三人志向已定，那就堅定不移的按著自己心中的目標一路勇往直前吧！二弟，我與三弟同在軍中，你若要找我們倒也容易。但是我倆若想聯(lián)系你卻多有難處了，你要多多保重！”
安繼業(yè)笑道：“我一個江湖散人來去自由，有事沒事我都會常去看你們的！倒是你們，戰(zhàn)場之上刀槍無眼，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