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書記家在并鋼老干區(qū)住，程偉志選在晚上八點半準(zhǔn)時敲門。
對于拜訪時間的拿捏他是花了心思的，去的太早是用飯時間，而且像方振杰這樣級別的人通常要看中央臺的新聞聯(lián)播，結(jié)束之后還要看金陽省的新聞選編，這兩個節(jié)目看完，方書記怎么也得稍事休息一下，差不多八點是最好的時機。
但是銷售處的馮處長今晚也要去，按照程偉志的想法，老馮也是一名老同志了，對拜訪時間的把握應(yīng)該跟自己一致，所以一定會在晚八點這個黃金時間匯報工作，自己只能退而求其次，延后半小時上門。
好在還有個親戚的名分，八點半去勉強說得過去。
沒想到去方書記家的時候，馮處長還沒有走。
今年并鋼連軋廠上馬，全國各地的預(yù)約訂單已經(jīng)如雪片般飛來，這讓銷售處始料不及。
這些訂單里，有多年前延續(xù)過來的老客戶，但更多的是這幾年南方城市迅速崛起的新銳用戶。
老客戶依然保持著計劃經(jīng)濟時代的固有思維，供銷手續(xù)繁冗，結(jié)賬周期長，但這些單位基本上都是過去的老牌國營企業(yè)，彼此知根知底，和并鋼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就好像一個大家族里的不同族親。
新用戶對產(chǎn)品需求大，結(jié)算迅速，但是單次批量少，寧肯多花運費也不肯一次性大量采購，而且需求不穩(wěn)定，這就讓銷售處很為難，在調(diào)整出貨分配的額度上不敢過度傾斜，以至于造成幾次明明庫存積壓，卻出現(xiàn)訂單一再延期發(fā)貨的現(xiàn)象。
馮處長在總辦調(diào)度會上連續(xù)挨批，他甚至懷疑袁克航已經(jīng)對他產(chǎn)生了看法。
這段日子老馮如坐針氈，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私下找方書記從中斡旋，幫自己過了這一關(guān)。
家庭服務(wù)員張姨開了門，程偉志一看馮處長還在，心里就有點后悔自己操之過急，再適當(dāng)?shù)鹊染秃昧恕?p> “偉志來了?！狈秸窠軐λ牡情T倒沒什么態(tài)度，走過來簡單握了握手，說道：“你去偏廳吧，我跟馮處長還要再聊會工作。”
程偉志對馮處長笑著點點頭往里走，老馮坐著欠了欠身，二人都沒有說話，彼此用肢體語言打了招呼。
穿過主廳，張姨帶程偉志進了一間偏房，這間房面積比剛進來的主廳小了很多，依然是客廳的布置。
能到這里落座的基本上都不是外人了，程偉志滿足的想，接過張姨倒好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他來過方書記家很多次，連書房都去過，但這間小廳反而無緣得進。
門口響起腳步聲，程偉志正襟危坐，他的遠房表姐孫梅進來了。
“偉志，初一不是才來過嗎？找老方有事？“孫梅關(guān)切的問道，她在市圖書館工作，還沒到退休年齡，不過因為脊椎勞損，已經(jīng)長期病休在家。
“沒什么事表姐，前兩天有人給了我一幅字，我覺得挺適合你，就拿過來了?！?p> 接過程偉志遞過來的字軸，孫梅戴上老花鏡，逐字細(xì)看：“呦，還是李商隱的詞?！?p> 她一輩子在圖書館，光看書了，對李商隱挺了解，看完這兩句詞，笑笑說道：“‘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嬋娟，’這兩句太抬舉我了，配不上啊?！?p> “什么配不上啊，偉志帶什么好東西來了？”正說著話，方振杰走了進來。
程偉志進來不久，馮處長就不適合久留了，看看該說的話都已說完，很自覺的告辭離去。
“唔，耕夫大師的手跡……”方振杰拿起字軸，認(rèn)真端詳著，又看了看左下角的兩枚章，一枚刻著耕夫的款，一枚是閑章，鐫刻著“野人”兩字。
方振杰心里小小的吃驚了一下，耕夫在國內(nèi)題字很多，但是這枚閑章極少使用，通常只是饋贈給好友，私人之間交流才會補印。
“太貴重了偉志，親戚之間不要這樣嘛?！狈秸窠芊畔伦州S，言辭里略帶責(zé)備的意思。
程偉志聽了方書記的語氣，知道并無大礙，就故作緊張的搓了搓手，帶著歉意說道：“只是一幅字，我看了感覺符合我姐的氣質(zhì)，就拿來了……”
方振杰笑著用手指點了點他，關(guān)懷地問道：“在連軋廠工作怎么樣，還習(xí)慣嗎？”
“習(xí)慣！不但習(xí)慣，我甚至還想再給自己加加擔(dān)子，替廠里分憂！”
“哦……？”方振杰看了程偉志一眼，心想難怪初一剛來拜過年，今天又來了：“我聽說你們廠搞得不錯嘛，尤其是元旦的匯演，你這個總務(wù)處給工會做保障，搞的很成功?！?p> “姐夫，總務(wù)工作其實挺簡單的，雖然繁瑣，但只要多操心就沒問題了，不過我總覺得我這匹老馬，可以再多拉幾個套……”程偉志直接表達了自己的心愿，態(tài)度上也很懇切。
“要求進步是好事，目前全司干部也有缺口，你們廠班子基本都身兼數(shù)職，下一步再有調(diào)整的時候，我可以考慮在會上提一下?！?p> 程偉志聽到方振杰沒有拒絕后心中大喜，連忙將廠里剛剛決定申請?zhí)硌a書記一事說了。
“是嗎……？”因為還沒見到文件，方振杰并不知道連軋廠的決議，不過他當(dāng)著程偉志的面，不打算過早表明態(tài)度：“好，這個事情我知道了，等我從部里回來，了解一下再說。”
“哦對了，我出去這幾天，你可以跟小陳聯(lián)系，這次去BJ，我不帶他走。”
程偉志連忙點頭答應(yīng)，看看該表達的意思已經(jīng)表達清楚，連忙告辭離開。
“這個程偉志啊，心思很不小，只是這一步跨的有點大了……”方振杰仰頭靠在沙發(fā)背上，一副深思的樣子。
孫梅走過來，用手輕輕幫他揉著肩。
“那副字還是掛在臥室吧，掛在客廳里，我怕同志們以為我在家里懼內(nèi)，呵呵?！狈秸窠軔蹜z的拍拍老伴的手。
“偉志能力還算強，可惜就是起步太晚了，缺乏實踐工作的鍛煉?！睂O梅輕聲說道。
“這也是我的考慮啊，廠里的人事安排，相對省市還簡單一些，畢竟不占用市里的指標(biāo)，等連軋廠的文件報上來吧，有合適的機會我會提一提。”孫梅給他揉肩的力度恰到好處，方振杰閉上眼睛享受著：“誰讓我那個老岳母喜歡他呢，再說，你在省城也就這么一個能說話的親戚。”
孫梅賦閑在家已久，最喜歡親戚們互相走走，可惜身邊只有個表弟程偉志。
半閑半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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