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星期天,寧向東騎著文印店的三輪車去服務(wù)站拉紙。
他家在柳溪街,柳溪街在草坡坪,草坡坪最高處是冶院,而服務(wù)站在大南門,所以是一路下坡。
并原的八月早晚涼,白天熱,寧向東起了個大早,趁著涼快趕緊把這件事辦了,偏巧這幾天遇上了回南天,太陽一出來,氣溫升的很快,不過一路下坡兜著小風(fēng)倒也很愜意。
很快到了服務(wù)站,玻璃大門映出寧向東走過的模樣,他停下來,看看退伍后一直沒有理的短發(fā)已經(jīng)有點長了,伸手理了理,又整理一下卷起的衣領(lǐng),呲著牙給了自己一個微笑,玻璃門上的他,露著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就像鄭村民一樣,他連忙閉上了嘴。
走進辦公室,看到一位很有點氣質(zhì)的中年大姐端著一杯熱茶小口抿著,寧向東連忙上前,拿出提貨單,大姐看了看單子,又看看這個面容略顯秀氣的小伙子,問道:“新來的?”
“啊……是?!?p> “趙寶庫那么壯,干體力活他倒躲了?!?p> 有怨念……
寧向東小心說道:“我哥他在店里忙著打字,就讓我過來了。”
“上次他過來,向我顯擺他戴的電子表,我說找他買一塊,這就看不見人了……”這位大姐說著話,也不派單,拿起桌上一本彩頁畫冊慢悠悠地扇著,隨意瞟了寧向東一眼,指著他的手腕:“喏,就是這樣的表……”
那時,服務(wù)站是指定的獨家代理,壟斷所有進口耗材,根本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公司。
寧向東略一思量,說道:“誤會了大姐,這塊表就是我哥讓捎給您的,剛才光惦記著拉貨忘了說,”說著把表摘下來:“我也沒帶包,路上又怕丟了,就帶自己胳膊上了,您看看,完好無損?!?p> 手表遞過來,這位大姐稍微緩和了面孔,淡淡地問道:“多少錢吶小伙子?你受累給你哥帶回去?!闭f著拉開抽屜假意拿錢。
“我哥可沒說跟您要錢,送大姐您的?!?p> “矮油,這怎么說的……”大姐臉上終于有了笑容:“那這樣吧,待會去庫里多拉倆散包,反正不能外發(fā)了,最后也是處理掉,你們回去挑揀挑揀,能用的就湊合用著?!?p> “哎,好嘞大姐,替我哥給您作個揖?!睂幭驏|對大姐拱拱手。
大姐一樂:“下次讓趙寶庫自己來,你這身板兒干這活受罪?!?p> 寧向東笑笑,不經(jīng)意看到了桌子上的畫冊,那本畫冊封面是佳能的紅色商標,背景是一臺復(fù)印機。
“大姐,這本畫冊看著挺精美,能借給我看看嗎?”
“這個不是畫冊,是佳能內(nèi)部的售后技術(shù)資料……”大姐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拿起畫冊遞給寧向東:“干脆給你得了,反正一年年的都來新冊子,公司也沒說歸檔,你拿走看著玩吧?!?p> “謝謝大姐!”寧向東將畫冊卷了卷塞進褲兜,隨后接過大姐遞過來的出庫單。
“甭謝,都是自己人。”大姐晃了晃手里的表,滿臉笑容。
寧向東向大姐告辭,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看著她的牙齒,心里暗罵自己,我特么這是坐下病了,認識了鄭村民,老子連笑都不會了。
接下來的事情一切順利,寧向東到庫房提了五箱整包的復(fù)印紙和兩個散包,他看了一下,那兩包紙都是搬運時不小心摔破的,里面大部分完好無損,都能使用。
離開服務(wù)站來到大街上,太陽果然發(fā)威了,回去的路都是小慢坡,汗開始止不住的流,寧向東脫下襯衫,把扔在車里的草帽戴上,脖子上又挎了條毛巾。
這身板兒爺打扮還真挺方便,出了汗順手就擦,草帽遮著太陽,又輕又透氣。
騎到了一個稍微陡直的大坡前,實在上不去了。
寧向東下了車,看見不遠處公交站牌旁邊正好有個冰糕攤,于是把三輪兒往路邊一停,過去買了根雪人吃起來。
剛咬了沒幾口,就見一輛公交中巴開得飛快進了站,上上下下幾個人后,又飛快的起步出站,寧向東的三輪車停的不太是地方,恰好擋住了中巴車出站的路。
當(dāng)時并原市公交路線,實行兩種運營方式,一種是正式的大公交車,按時發(fā)車那種,還有一種就是這種私人承包的中巴車,票價是公交車的十倍,公交車五站地兩毛錢,中巴是兩塊,優(yōu)點就兩個,一是人少,最多坐十二人,二就是速度快,不像大車慢悠悠地晃,不過不著急趕時間的沒人坐這個,倒是沒耐心等公交車年輕人很喜歡。
中巴司機看到出站線上停著一輛三輪兒,有點惱火,他這趟車在始發(fā)站停的時間有點長,是壓著公交車的發(fā)車時間才出來的,必須爭分奪秒把距離拉開,不然站牌的人看到遠處開過來公交車,就沒人坐他的車了,這樣跑下來很可能要賠點錢。
寧向東躲在冰糕攤的遮陽傘下邊吃雪人,猛地聽見急促的汽車喇叭聲,抬頭一看,是自己的三輪兒擋住了中巴車,連忙把剩下的一大塊雪人塞到嘴里,跑過去把三輪兒推開,結(jié)果手忙腳亂,不小心掉下來一包紙,把一個整包的摔成了散包。
中巴這時已經(jīng)開過來,紙包掉下來又擋住了人家的路,寧向東急忙彎下腰,連攏帶抱把紙包拖到路邊。
中巴車從他身邊滑過,即使是喧囂的馬路上也能聽到司機的叫罵聲,所有乘客都在看著他。
寧向東蹲在路邊,用手扶著紙包,因為嘴里塞滿了雪人,鼓著腮幫子也沒法說話,只好歉意地向乘客們點頭微笑。
就在這時,車廂的中排,他看見靠著車窗的宋小青,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眸子里滿滿的震驚。
隨后又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xiàn)在車窗前,是同班同學(xué)盧天曉,他和宋小青并肩而坐,此刻都側(cè)身看著他。
一切在猝不及防中,三個人呆呆地看著彼此。
忽然,盧天曉笑了起來,眼睛里流露出難明的含義,他抬起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了宋小青的肩頭。
寧向東也笑著,也舉起一只手,向車窗里打著招呼,就像頗有氣度的長者,又或者是知心的朋友,對車內(nèi)宛若戀人的同學(xué)送去真摯的祝福。
半閑半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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