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
安琪出院了，是她強制要求的，她覺得躺在病床是浪費時間，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尋找聶小凡。
眾人離開香港，浩浩蕩蕩抵達深圳灣。
“寶貝！”
在聶老奶奶聲淚俱下的呼喚中，安琪扎進外婆的懷里，傷心無助地哭了起來。
聶老奶奶也哭了起來，她緊緊摟著安琪，讓她盡情宣泄心中的悲苦。
眾人看著沙發(fā)上的二人都愣住了。
安德福心疼上前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娃娃，回家，我們接你回家！”
聶婷婷緩緩上前，她摟著安琪和聶老奶奶：“安琪，你別哭了，你這剛好別又哭壞了，再說你一哭外婆也傷心，外婆老了身體吃不消！”
聞言，安琪的哭聲漸漸減緩，她看了看聶婷婷，抽泣道：“我知道了，媽媽，對不起！”
聶婷婷捕捉到安琪眼里的謹慎，她不由暗暗自責，心想自己這些年確實對安琪太過苛刻了，她愧疚地抱緊她，“莫說了，回來就好！”
安德福不禁嘆了口氣，他看了看幾個黝黑漢子，“大哥，這就回吧！”
黝黑漢子看了看聶老奶奶，“媽，你認為呢！”
聶老奶奶看著安琪，“乖孫，咱們立刻回家！”
聶瀟看著聶老奶奶，笑道：“奶奶，我們得去福田看望芳姨，不著急回家！”
聶老奶奶皺了皺眉，“看啥子，有啥子好看的嘛，不看了，回家！”
瘦高漢子瞪著聶瀟，“大瀟，這事聽長輩的！”
聶瀟嘆了口氣，“大爹，這都辦好了，有三個人可以探視芳姨，咱們得去，不能一走了之！”
聶小新看著瘦高漢子，皺眉道：“對，老漢，劉猛都申請了，我們必須過去，芳姨為了救安琪才會被羈押的，咱們不能不管不問！”
聶瀟拍手道：“這也是安琪的意思！”
聞言，幾人看著安琪。
聶老奶奶內(nèi)心一震，害怕的事還是來了，既擔心安琪被搶走，又不想陷入無情無義，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安琪從聶老奶奶懷里起身，她白嫩纖細的手指輕輕擦拭著聶老奶奶的淚痕，“婆婆，我得去，不管她是不是我媽媽，您永遠是我的婆婆！”
陳勇皺眉道：“就是，沒有芳姨的話安琪就危險了！”
聶開看著眾人，“我是親眼所見芳姨為安琪的付出，雖說芳姨沒幾天也能出來了，但我們必須去看看！”
濃眉漢子也看著聶開，“看個錘子，趕緊走了嘛！”
“二爹，啥錘子嘛，這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嘛！”
“你龜兒再說，再說老子揍你！”
濃眉漢子說完雙手叉腰。
聶老奶奶看著眾人，最后無奈地看了看安德福和聶婷婷，“去吧，都去吧，幾十歲的人了，還不如幾個小娃娃懂事！”
聞言，安德福不禁面露難色。
聶婷婷嘆了口氣，“安琪，我可是你媽媽！”
安琪聞言輕輕道：“媽！”
聶婷婷一愣，安琪語氣里的疏離感讓她有些難過，可想著這些年對安琪的態(tài)度，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下午
奧迪駛?cè)敫Ｌ锟词厮?p> 下車后，安琪內(nèi)心有些忐忑，她的腳步顯得猶豫，心想該如何面對霍庭芳。
安德福也有些心虛，他看著安琪，“娃，要不我們別去了！”
安琪扭頭看著他，“爸，怎么啦！”
安德福表情有些不自然，“娃，我是這么想的，要不等你身體完全康復(fù)了咱們再來！”
“我沒事了，爸，我們來都來了，別想那么多，進去吧！”
“行吧，聽你的！”
安德福說完嘆了口氣，“娃長大了！”
安琪微微一笑，“爸，我永遠是你們的孩子！”
安德福笑了笑，不再說話。
聶婷婷扶著聶老奶奶走在前面，不時留意著后面的二人。
聶老奶奶感到女兒心里的不安，她不禁搖了搖頭，“婷婷啊，不管怎樣，咱們都要面對的，安琪這孩子的由來既然你們不說，那就等見到霍庭芳再一起說吧，我沒讓你舅舅他們和其他人一起進來，就是怕你和德福尷尬，但這事總得說清楚，不然不僅安琪心里不舒服，我心里也難受啊！”
聶婷婷嘆了口氣，“媽，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是安琪，我還不曉得你嗎！”
聶老奶奶也嘆了口氣，她回頭看著安琪，笑道：“寶貝，我曉得你緊張，別怕，無論怎么樣，我一直都在，你的舅舅們也在外面等著咱們！”
安琪箭步上前，她輕挽著聶老奶奶，“婆婆，對不起，還讓你奔波勞累！”
旁邊，聶婷婷看著安琪，突然的疏遠感讓她感到無地自容。
此時，劉猛和一名警察警察走了出來，劉猛看著佝僂的聶老奶奶，連忙上前道：“奶奶，基于你們的特殊情況，看守所同意您可以一起探望，你們跟著警察進去就行，我在這里等你們！”
“謝謝，辛苦你們了！”
“謝謝猛哥，謝謝警察叔叔！”
安琪說著朝二人鞠了一躬，警察微微一笑，“不用這樣，我們都是按章程做事的，跟我進去吧！”
轉(zhuǎn)眼間，三人隨著警察來到探視室，安德?？粗鴮γ婧蛑幕敉シ?，眼里閃過一絲愧疚和疑惑。
霍庭芳看著安琪，眼里充滿亮光，“安琪，我的女兒，你就出院了，你痊愈了嗎！”
安琪看著日漸消瘦的霍庭芳，心臟微微一疼，“芳，芳姨，我沒事了，你，你還好嗎？”
霍庭芳微微一笑，“我很好，再過三天就可以出去了，我還想著等我出去再找你們呢，倒是你先來了！”
安琪默默地看著她，一時間不知說些什么。
聶老奶奶看著她，安慰道：“乖孫別緊張！”
漸漸地，霍庭芳眼里泛淚，“孩子，本來我就想暗暗陪著你就好，可是天意弄人??！”
安琪想著她對自己一路的幫助和噓寒問暖，眼淚緩緩奪眶而出，“你真的是我媽媽嗎？”
聞言，幾人看著霍庭芳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霍庭芳溫柔一笑，隨即眼神里又涌出愧疚之色，他看了看安德福。
安德福內(nèi)心一震。
霍庭芳看向安琪，愧疚道：“孩子，我當然是你媽媽，這還得從九零年開始說起，那一年，我畢業(yè)后就到宜賓縣實習，實習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幾個攔路混混，他們搶我的包和自行車，還想對我不軌，這時，你的爸爸突然出現(xiàn)了，他一身煤灰，滿面污垢，卻有著干凈明亮的眼神，臟污的外表難掩他的淳樸善良，正直勇敢！”
她說到這里頓了頓，安德福大腦轟地炸了，他詫異地看著霍庭芳。
霍庭芳看著他，輕笑：“安德福，這也是安琪一出生我就放到你家院子的原因，我心想，以你的善良定會撫養(yǎng)孩子，而安琪是你的親生骨肉，她在你身邊也不缺父愛，可是，你還是把她送去了福利院，讓她做了三年的孤兒！”
安琪不可思議的目光在霍庭芳和安德福之間來回打量。
聶婷婷則站了起來，怒指著安德福，“安德福，你背叛過我！”
警察皺眉道：“請勿喧嘩！”
聶婷婷看了看警察，又看了看安德福后緩緩坐下。
安德福似乎沒有聽到聶婷婷的怒吼，他震驚地看著霍庭芳，“這是真的嗎？”
聶老奶奶一言不發(fā)，她看著安琪的眼神滿是心疼。
霍庭芳看了看她們，最后對著安琪道：“孩子，安德福確實是你爸爸，你不要傷心，是媽媽對不起你；當年，我和你爸爸是真心相愛的，只是，我們在一起沒多久，家里在省會給我找了工作，當時，我挺喜歡那份工作的，你爸爸不僅有疾病纏身的雙親，還有即將參加高考的弟弟，我知道他走不了：但我要離開，我不知如何跟他說，我便不告而別了！”
說到這里，她眼里的悔恨和愧疚更濃烈。
安德福眼眶濕潤，他昂頭看著墻頂。
聶老奶奶看著霍庭芳嘆了口氣，“這么說，是我家婷婷嫁過去之前的事了，那時安家確實窮，又有年邁多病的雙親，就算不管兄弟他也走不了，作為女人，你也不容易，你接著說！”
霍庭芳看著聶老奶奶，“一個月后，我發(fā)現(xiàn)懷孕了，當時，我害怕極了，一方面是我的前途，一方面是生命，我想過流產(chǎn)，可是又害怕，一時陷入各種糾結(jié)，于是一拖再拖，直到懷孕四個月的時候，孕肚越來越明顯，這時，我決定要留下這個新生命，便到三角坡，我想回到安德福身邊，可是，當我到達三角坡后，安德福已經(jīng)娶妻了；這時已經(jīng)不能流產(chǎn)了，于是我便回城了，請了長假，租著房子安靜地等待孩子的降臨！”
安琪的眼淚緩緩劃過臉頰，苦笑道：“對不起，我的存在讓你們?yōu)殡y了！”
安德福心疼地看著她，“娃！”
霍庭芳滿眼愧疚，“是媽媽心狠了，媽媽對不起你！”
安德福整理心緒看著霍庭芳，“謝謝你把安琪還給我！”
霍庭芳苦笑道：“我沒你那么善良，當時只是想著自己的前途，還利用了你的善良！”
聶婷婷看了看二人，她的肺都要氣炸了，她瞟了一眼監(jiān)視的警察，憤然起身走了出去。
聶老奶奶皺眉道：“婷婷！”
聶婷婷充耳不聞。
霍庭芳看著聶婷婷，笑道：“婷婷妹子，謝謝你！”
聶婷婷停下腳步，頭也不回道：“謝我什么！”
“謝謝給了安琪完整的家庭！”
聶婷婷苦笑一下，“不用謝，安琪三歲前的孤兒生涯是我造成的，是我養(yǎng)不起，才決定送去福利院的，我愛她，但是我也對不起過她，所以不用謝！”
安德?？戳丝绰欐面茫瑢χ茬鞯溃骸鞍茬?，別怪你媽，是我沒用，是爸爸沒本事！”
聶婷婷聞言搖了搖頭，邁腿走了出去。
安琪看著她的背影，他們所說的一切她早就知道了，她看著聶婷婷無奈的背影，淚眼婆娑道：“媽，別走！”
聶婷婷內(nèi)心一震，她轉(zhuǎn)身看著安琪，眼淚奪眶而出。
……
看守所外，眾人心事重重地等待著，聶瀟的選擇如同一記重錘在眾人的內(nèi)心深處回響，叩問著他們靈魂。
站在歲月的渡口，回首來路，往昔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或深或淺的腳印，記錄著成長的每一個瞬間，曾經(jīng)的歡笑與淚水，成功與失敗，都化作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然而，在聶瀟的微笑決定后，眾人清晰地描會一路走來的軌跡時，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那些曾經(jīng)以為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如今也在聶瀟的沖刷下漸漸褪色。
來路在何方？仿佛是一場迷霧。
我是在做自己嗎！
眾人迷失在回憶的迷宮里。
聶小新甩了甩腦袋看向聶瀟，聶小凡“一生”的心血就這樣斷送了，這就是北大學(xué)生和就是普通人的區(qū)別嗎，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活法，我能像大瀟這樣瀟灑嗎，一路走來，我們都是為了錢，可是賺大錢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嗎，我是不是就是大瀟嘴里的奴隸---錢的奴隸
陳勇看著聶小新，心想小凡不在了，以后的路怎么走啊，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是一場空，這些努力是否值得，他又看了看陳遙遙，不由暗嘆口氣。
陳遙遙靠著車門，她看了看安靜的樣子，心想這還是那個天真的孩子嗎，如果聶小凡還在，他應(yīng)該還是無憂無慮的吧，想到聶小凡，她又看了看大家，雖然都不承認，但大家的做法無不都已經(jīng)默認聶小凡已經(jīng)沒了的事實，她看著聶瀟，強烈的無力感襲上心頭，“小凡，你還活著嗎，我真后悔沒有跟你在一起！”
她眼里的哀傷漸漸濃烈。
聶開對著看守所，眼里蘊著憤怒。
商務(wù)車上，趙敏看著聶開的背影，心想這小家伙越來越成熟了，想著二人荒唐的情事，她不禁感嘆造化弄人，此刻，她感受到他的孤獨，她下車緩緩走到聶開身邊，面無表情道：“你已經(jīng)長大了，以后你得頂起小凡沒有走完的路！”
聶開扭頭看著她，“哪里還有路，我們的路都被大哥堵死了，我們是在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嗎，為什么他一句話就抹掉了二哥的路！”
聽著聶開話里的哭腔，趙敏心里微微一動，“你這樣想吧，二哥能把一切都先放到大哥名下，或許，如今的一切就是你二哥想要的結(jié)果！”
聶開咬了咬牙，他不再說話。
林娜對他揮了揮手，“三兒，來車上等，外面風大！”
二人扭頭看向林娜。
聶開揮了揮手，“沒事，我就在這等表姐！”
趙敏微微一笑，“看，你還有林娜呢！”
“那你呢！”
趙敏思索片刻，“嗯，我喜歡你二哥那樣的人，你能成為二哥那樣的人么，呵呵……”
她說完笑著跑開了。
聶開眉頭微皺，繼續(xù)眺望著看守所。
商務(wù)車駕駛位上，沈思墨想著自己從昏暗狹窄的出租屋一步步走上時尚大舞臺，從街頭的落魄登上國際時裝周，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小凡，為什么你出現(xiàn)后我覺得事業(yè)不重要了！”
想到這里，她瞥了一眼眼眶微紅的柳慕紅，暗暗嘆了口氣，“聶小凡，你不在了，我們以后該怎么辦！”
她扭頭看向聶瀟，看著陽光下的堅毅五官，她的心靈不禁恍惚起來。
突然，一陣狂風卷起，驚起江灘白鷺，先是一只，兩只，漸漸變成一群白鷺在江岸垂旋，聶瀟背手而立，他仰望著白鷺，挺拔的身軀背對著看守所的大門，思緒萬千，正如沈思墨所言，他真的能獨善其身嗎，那懷了聶小凡孩子的朱曉茹又怎么辦，回去該如何面對朱睿？
“大哥！”
此時，安琪等人從看守所內(nèi)走了出來，她輕輕呼喚著聶瀟。
聶瀟迅速轉(zhuǎn)身，其他人也朝著安琪奔去。
“回家，照來時路走！”
聶老奶奶蒼老而洪亮的聲音驚起枝頭的白鷺。
眾人邁出腳步，那一排的年輕面孔是那么的青春活力，可明媚的眸子卻蘊著滄桑。
回家，家還在。
路呢！
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