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真的嗎,文娘?”沈老太太越聽面色越凝重。
“千真萬確,昨晚上修杰讓人捎話回來,親自跟我說的?!?p> 沈老太太沉吟半響,嘆了口氣說,“俊杰真是個沒有福氣的孩子啊,擺著這么好的媳婦不要,偏要去娶那個女人。罷了,管他們在外面怎么丟人現(xiàn)眼,反正,我是不會讓那個女人進屋的。”
她扶著椅子站起來,又問道,“雨晴知道了嗎?”
文娘想了想說,“她應該還不知道吧,我沒有告訴她?!?p> 沈老太太點了點頭,“這樣也好,雨晴剛剛過門,任誰攤上這樣的事情,也是接受不了?!?p> 山里天氣寒涼,春天來得晚。但即便如此,院子里的幾株迎春花也開得熱鬧起來。
沈老太太心里堵得慌,一晚上沒睡好,早上起來,順著回廊走著散心。到雨晴的房間時,看見門虛掩著,里面并沒有人。心下疑惑,穿過中間的院子,正要出門時,看到雨晴已經(jīng)穿起了短衫,正從門外走進來,可能是走得急了,兩邊臉頰粉撲撲的泛著紅潤的光澤。
沈老太太愛憐的說,“這么早,跑到哪里去了,早晨冷,趕緊穿上件衣服,小心著涼?!?p> 雨晴從旁邊桌上的茶壺里倒了茶水喝了,跟沈老太太說,“娘,我正想跟你商量個事情?!?p> 沈老太太心下一沉,以為她要說俊杰的事,正不知如何回答她。雨晴已經(jīng)走了過來,一雙清亮的眼睛望著她,“娘,我今天一大早讓阿才帶我去看了茶園上面那塊地,半片山的面積,竟然荒廢了,看著十分可惜,不如我們今年辛苦一點,全部把它種成玉米,來年多多少少也有些收成。”
見她沒提俊杰的事,沈老太太暗暗舒了口氣,說,“那塊地撂荒了很多年,上面早已經(jīng)長滿了荒草,要種起來,怕不是那么容易,再說,我們家也不缺少那么些糧食?!?p> 雨晴走上前兩步,和沈老太太商量,“雖然我們不缺少那么些糧食,但眼下兵荒馬亂的,老百姓都忙著填飽肚子,從去年開始,我們的茶葉已經(jīng)開始滯銷,萬一這一帶真打起戰(zhàn)來,我們多存點糧食也好有個應對?!?p> 沈老太太微微頷首,“是這么個理,但這幾年茶葉進賬越來越少,存的那幾文也要備個急需,哪里還有多少閑錢去找勞動力來種糧食?再說,糧食種出來,吃不了,也是白白浪費?!?p> 雨晴說,“勞動力倒不難找,也花不了多少錢。阿才阿貴算兩個,我算半個,另外可以跟周邊田地少人口多的農(nóng)戶家里商量,讓他們幫我們種玉米,到時候,拿其中一兩畝地的收成給他們,他們應該也愿意,而我們也省下了工錢?!?p> 沈老太太笑著說,“這樣也行,只是你那半個勞動力就不用算了。那塊地已經(jīng)荒廢了很多年,重新種上莊稼,怕是要花許多功夫?!?p> 雨晴高興的說:“那我先去村里問問,如果有人愿意種,就立刻定下來,再晚耽擱了農(nóng)時,就是想種也種不出來了?!?p> 看著雨晴俊秀的背影靈巧的閃出了門。沈老太太臉上現(xiàn)出一抹寵溺的笑容,“這孩子,以前只覺得相貌好,脾氣好,哪里知道,做起事情來也是有條有理的?!?p> 文娘將桌上的茶壺收拾了,回過頭來笑著對沈老太太說,“二少奶奶雖然出身在窮苦人家,但做人做事卻自有一種沉靜和大氣,太太有福了。”
沈老太太笑著看著門外,院子里一棵香椿樹,已經(jīng)發(fā)的郁郁蔥蔥了。她走近兩步,看了看,囑咐文娘,“天氣已經(jīng)慢慢熱了,你摘點香椿芽下來,烙成餅,再煮點綠豆粥,等會雨晴回來吃?!?p> 文娘笑呵呵的說,“我只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從來也沒見到有婆婆這么疼兒媳婦的。”
老太太笑著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來喜歡女兒,自己卻沒這么好命,臨老了,讓我找到雨晴這樣好的女兒,你說,我該不該疼她?”
文娘打趣她,“應該,應該,你怎么疼都不為過?!闭f笑間,文娘已經(jīng)走進廚房取了提籃和竹竿,到香椿樹下摘香椿芽。
得到了沈老太太的應允,雨晴一點也不敢放松。人勤春早。幾天前四處還荒蕪的田野,一場雨后,已經(jīng)長出了嫩綠的莊稼。雨晴家的地雖然在緩坡地帶,但因為連片,面積比較大,與周邊其他土地比起來,更顯得寬闊。
前幾年,沈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這塊地里還種一些玉米,后來漸漸歲數(shù)大了,加上沈家茶園越來越寬,沈老太太沒有更多的精力來管理,這塊土地就撂荒了下來,最近幾年,地里更是長滿了青草。
雨晴微微瞇著眼睛,迎著刺眼的陽光,看了看這塊土地。因為長時間沒有人種,原本還算肥沃的土地已經(jīng)成了灌木林,如果重新開墾,需要花很多功夫,但這片地如果全部種成糧食,收成應該不會差。
雨晴心中正做著盤算,遠遠看到山頭上走下一個人來,離得近了,看到來人穿著眼下學生時興穿的中山裝,頭發(fā)剪成學生模樣,正大步朝著山下走。
雨晴正尋思著周圍多半是農(nóng)人,除了俊杰,這附近也沒聽說哪家還有學生在城里讀書。心中正思忖著,來人已經(jīng)走到了跟前,濃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看到雨晴,笑著問,“姑娘,你知道沈家茶園往哪里走嗎?”
眼前男子二十六七年紀,濃眉大眼,走得急了,鬢角泛起了細密的汗珠??吹接昵绮徽f話,男子伸出手抹了抹臉上的汗,十分謙遜,“我來這里看看我的姑母,她一直在沈家做工,十多年沒見了,也不知她現(xiàn)在怎么樣?”
“你姑母叫什么名字?”雨晴聽他說是到沈家來看親戚,便問。
“我叫李秀奇,姑母姓文?!?p> 雨晴看他長得儒雅,不像是壞人,又聽他說他姑母姓文,想著他可能是文娘的侄兒,就笑著說,“你今天問到我,可算是找對人了,我這會就要去沈家大院,你跟著我走吧?!?p> 李秀奇眉峰一挑,眼里掩不住的高興,“你們這里挺難找的,我走了大半天,生怕走錯了,現(xiàn)在終于可以舒口氣了?!?p> 雨晴笑著說,“這里確實離城有點遠,隔個十天半月的有馬幫馱一些東西,我也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去過城里了?!?p> 兩人一路說著話,轉眼已經(jīng)到了沈家大院。進了屋,雨晴安排李秀奇在院子里歇著,自己則跑到廚房去找文娘。
文娘正在灶上烙餅,聽雨晴說自己的侄兒來看她,她有點不可置信。一雙沾滿面粉的手使勁的在圍裙上搓著,“你說的是真的嗎?少奶奶,他長得什么樣?”
雨晴笑著說,“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嗎?他這會就在院子里候著呢。”
文娘邁著細碎的步子,急急地走到院子里,看見李秀奇,她的腳步慢了下來,眼里卻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秀奇,是你嗎,你是秀奇嗎?”
李秀奇往前迎了兩步,拉著文娘的手,掀開蓋在自己前額的頭發(fā),“姑姑,我是秀奇,你看我的額頭,還留著小時候被石頭磕破的疤呢!”
文娘喜極而泣,聲音黯啞的說“你都長這么大了,姑姑都認不出來了。”
沈老太太走過來,笑吟吟的說,“我聽雨晴說文娘的侄兒過來了,讓我看看?!?p> 文娘用衣袖拭了拭眼角,拉著李秀奇見過沈老太太。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夸贊道,“骨骼清奇,一表人才。”她回頭吩咐站在院門口的阿才,“文娘的侄兒就是我們的貴客,你去抓只雞,宰了送到廚房里去?!?p> 文娘心里感激,正要道謝。沈老太太制止她,笑著對李秀奇說,“你姑姑在我家已經(jīng)三十多年,我一直把她當親姐妹對待,今天你來到這里,就是自家人,不要有什么拘束才好。”
秀奇笑著道了謝。
沈老太太又安排阿貴為李秀奇收拾了房間。晚上,一家人為秀奇接風洗塵,文娘問了一些家里的情況,李秀奇也說了一些外面的局勢。沈老太太看到李秀奇彬彬有禮,談吐不凡,甚是喜歡。得知外面局勢緊張,便力邀秀奇多住一段日子,一來慰藉文娘思鄉(xiāng)之情,二來,家里很久沒有來客人了,也熱鬧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