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鬼白天不在，多數(shù)在水里泡著呢。王丹平一身臭汗闖進李鬼的橋洞時，桃子正在換衣服。她剛把T恤衫脫下來，正彎腰要解開牛仔褲的扣子，王丹平就這樣掀開簾子進來了，驚的她一聲尖叫，趕緊蹲了下去。
王丹平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停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也趕緊拿雙手捂住了眼睛，背過身去。
“對不起，桃子姐，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我，我，我是來找李鬼的?！蓖醯て接悬c語無倫次。
“那什么，你怎么突然就闖進來了，也不吱聲，你要嚇死誰呀！”桃子嗔道。
“我忘了上次說你搬過來跟李鬼住了。真該死，你看我這記性。你千萬要原諒我，我什么都沒看見，我真不是故意的?！蓖醯て骄o張的要命，本來就滿身汗，這一緊張汗珠子又下來了。
“年輕人毛毛躁躁的。算了，算了。你呆那別動啊，別轉身?！碧易佣叨哙锣碌卣f。
“好好，我不動。我絕對不動?！蓖醯て揭粍硬桓覄印?p> 背后響起晰晰唆嗦穿衣服的聲音。過了半餉，桃子聲音響起。
“行了，你轉過來吧?！?p> 王丹平怯生生轉過身，低眉順眼地陪著不是。
桃子倒是挺大方，攏了攏頭發(fā)，看著王丹平。
“今的事不怪你，再說了，我是你姐，看了也就看了。這事就別再跟李鬼提了，免得他心里不舒服?！碧易诱f。
“好的，好的，桃子姐。下次我一定注意，呸！沒有下一次了。”王丹平再度緊張起來。
桃子看著窘迫的王丹平，噗嗤笑出了聲。
“過來找李鬼干什么，他在江里呢?，F(xiàn)在我也沒有工作了，他的壓力更大了?！碧易余卣f，滿眼都是憐惜。
“李鬼現(xiàn)在可幸福了，之前干活就起勁兒，現(xiàn)在更起勁兒了。人啊，干啥只要開心，就有動力，這比啥都強?！蓖醯て秸f。
“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既然選擇在一起了，就得勁兒往一起使。我總想著怎么能幫幫他，我不愿意他太辛苦了。你不知道，自從我搬過來以后，他每天超過十個小時都得泡在水里，我怕他身體吃不消。”桃子圓圈發(fā)紅。
“那你過來了每天都干些什么呢？”王丹平問。
“這不是剛過來嘛，我是這樣想的，李鬼他就負責打魚捕蝦，我呢就負責去賣。這樣至少不讓他再早起了，讓他能多休息休息。賣完魚呢，我就回來給他做飯吃，洗衣服，干一些雜事，把他的時間都節(jié)省下來。后面的事情再說吧。”桃子說。
“嗯，你這想法對著呢。沒事，慢慢來，總會有辦法?！蓖醯て桨参康?。
“對了，剛才一打岔，你還沒說過來干啥呢?！碧易訂枴?p> 不是桃子提醒，王丹平都忘了自己過來洗澡的事情了。他揚了揚手，說剛才出了一身汗，準備過來找李鬼這邊洗個澡，換一身衣服。
桃子指了指橋底不遠處。
“他在那邊呢。昨晚下的蝦籠，今天要收，這會肯定還在收蝦籠呢。你直接下河找他，順便就把澡洗了。”
“是呢。那我去了啊，桃子姐。”
“你水性咋樣啊，不行別逞強啊。這三江水深著呢?！?p> “沒問題的，桃子姐?！甭曇粢呀浥苓h。
王丹平提著換洗衣服，在江邊脫下了身上滿身火鍋味和汗臭的衣服，只穿一個內褲，向江水中心游了過去。
三江水表面上看著平緩，實則暗潮涌動。王丹平費力地往前游，卻被江水沖得往下游走，這樣下去，離目的地就越來越遠。他于是調整方向，向著上游斜方向游過去，才勉強保持直線，朝著目標靠近。但這樣就更費力氣了，不一會就感覺腿腳酸軟，他咬牙堅持。
老遠，李鬼看見一個頭在向他滑過去，還以為是冬泳隊的成員呢，就沒理會。跟冬泳隊不同的是，他們游過來時會是兩個頭，另一個是綁在腰上的裝衣服和隨身物品的一個小袋子，漂浮著，像個跟屁蟲。王丹平把衣服留在了岸邊，光著身子就過來了。
“還以為誰呢。是你小子呀。不好好加班，跑這來游泳了？”李鬼有一條小船，他坐在船艙里，船艙中央有個四方的小孔，下面是一個儲藏空間，裝著水。李鬼打撈上來的魚蝦都放在這個小倉里，免得缺氧死掉。死掉就不值錢了。
王丹平用手從上到下抹了一下臉上的水珠，穿著粗氣。
“快，拉我一把，我沒力氣了?！?p> “你這也太虛了吧。在小勤那太賣力了吧？”李鬼一邊伸出右手，一邊嘲諷他。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王丹平坐在船艙一頭，吭哧吭哧喘著粗去。
“年輕人嘛，可以理解?！崩罟碚f。
“別扯淡了，今天收獲咋樣？”王丹平扯開話題。
“喏，你自己看。”李鬼指了指船艙口。
王丹平趴了過去，用手電筒往里照了照。不禁“哇塞”了一聲。
“你這里還真是別有洞天啊。這么多種類呢。喲，還有錢魚呢，現(xiàn)在該絕種了吧。”王丹平歡呼起來。
“算你還識貨。我給你說啊，這錢魚呀，早些年都絕種了，它對水質要求太高。這幾年河道治理，河水清了，這種魚才慢慢又有了，不過還是少。今天算是走運，抓了好多。能賣個好價錢?！崩罟砩駳獾卣f。
“就你今天抓的這些錢魚，能買多錢？”王丹平問。
“這種魚，市價四百一斤，但得是活的才行，死了不行。我這大概有個七八兩吧。”李鬼說。
“那你今天可以呀。還不趕緊回，別捂死在里頭了?！蓖醯て节s緊說。
“不會，我這個船艙我自己改造過，下面跟江水相連，下面都是小孔，江水直灌進來，是活水，死不了?！崩钯F說。
“這么科學呢。你自己設計的？”王丹平有點驚訝。
“是啊，你不知道我從小學習木工的嘛，沒跟你說過我的木工作坊吧，如果那些工具都在，我能給你造一艘航母出來。真可惜，現(xiàn)在啥也沒了?！崩罟碛挠牡卣f道。
“你就吹吧?！?p> “真不是跟你吹，我對木工研究得可深了。之前家里的大小家具都是我一手做出來的，不是跟你吹啊，比家具城里的東西都好。我老爸那時候還在位時，眼光可叼了。自從用了我打的家具后，家具城里面的破爛貨他都看不上眼了?！崩罟砩癫赊绒?。
但是突然就收聲，很久沒說話。仿佛回到了幾年前，那時父母還在，家還在，木工作坊還在?，F(xiàn)在整天住在破破爛爛的橋洞里，受著世人的白眼，死皮賴臉用著公家的電費，橋上過車橋下抖，這落差也太大了，令人唏噓。
“說說唄，別憋著了?！蓖醯て揭姞钫f。
“說說你爸，老實說你恨他嗎？”李鬼沒接茬，王丹平繼續(xù)說。
“我不恨他。哪有當兒子恨自己老爸的。他在單位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他在家里是個好父親。他從小就不約束我，我的木工作坊就是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才弄起來的，當時我媽是堅決不同意的，說不務正業(yè)，耽誤學習?！崩罟碚f。
“還有一點，不管最后查出來他貪了多少錢，犯了多少罪。有一點他還是做到了。就是沒有在外面搞女人，沒有拋棄他的糟糠妻子，他盡到了一個做丈夫和做父親的責任，所以我不恨他?！崩罟砝^續(xù)說。
“至于后來，他鋃鐺入獄，給家庭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這是他當時沒想到的。我現(xiàn)在的遭遇，想必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但是所幸，我現(xiàn)在自力更生，沒有靠乞討過活。雖然不體面，但是靠本事吃飯，倒也逍遙自在。至少，我還有桃子，還有你這個大學生朋友?！崩罟硗艘谎弁醯て?。
“那就好。心里只要沒有怨恨，那么人生就充滿陽光。加油吧，桃子是個好女孩，你要珍惜。還有，你得為了她的將來考慮，找一條穩(wěn)定一點的路子，給她一個穩(wěn)定的家，這也是作為一個男人應該有的責任，對吧?！蓖醯て秸f。
“你說的對。我現(xiàn)在已經有了個主意，但是還沒來想好跟桃子說。我想先好好掙點錢，把木工作坊開起來。”李鬼說。
“這個我支持。我不是在郵政上班嘛，資金方面看能不能從郵儲渠道弄點貼息貸款，反正我再幫你想想辦法?！蓖醯て秸f。
“那太好了?！崩罟砑悠饋?。
“我都規(guī)劃好了，我準備先在這橋洞下面的草地上，先平一個場子，搭一個棚，反正目前沒人管我。先把工具置辦齊了。慢慢起步。我來做，先做小件，讓桃子在市場上賣。后面規(guī)模起來了，再找個正經的門店把作坊開起來?！崩罟磴裤降?。
“你先好好規(guī)劃。成熟了就開整。生命在于折騰不是嗎?！?p> “生命在于折騰，對，大學生就是有水平。”
……
時間過得飛快，不覺中日頭偏西了。王丹平坐著李鬼的小船往回走。李鬼整理好魚獲，回到了住所。王丹平在岸邊換好衣服，跟著上去了。桃子已經把飯做好了，等著他們呢。
李鬼便邀請王丹平跟他一塊吃飯，他大口吃著，餓壞了。李鬼早上出船，中午都沒回來。
桃子看著李鬼狼狽的吃相，心疼極了。
王丹平喊桃子一起吃，桃子說吃過了。順手把王丹平的臟衣服拿過去洗了起來。
王丹平趕緊放下飯碗，過去搶臟衣服，被桃子擋了回來。
“你趕緊回去吃飯，這活你們老爺們做不了?！碧易诱f。
“這不合適，這，這?！蓖醯て酵罟?，像是在求救。
“你就讓她洗吧。你不是叫人姐嘛。今后對你姐好一點就是?！崩罟碚f。
王丹平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