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云山有道觀,名為虛云觀,道觀長年香火不盛,最大的原因就在于這座道觀太高太遠,登上山頂來到道觀殊為不易。
不過偶爾也有一些心誠之人不辭勞苦,上山入道觀,虔誠貢獻香火。
往往這一類人,能夠供奉出來的香火錢都不是很多,觀中老道人對此也不上心,觀內(nèi)也就僅有其余兩名童子。
道觀后面有兩塊田地,更多的時候,都是佝僂老道人獨自在打理,一年下來,倒也不愁吃。
自從五六年前,兩名孤兒被老道人在山下收養(yǎng)之后,便再不見老道人下山一次。
王敬之有兩個小道童一起玩耍,雖然自己年紀稍長一些,但是由著兩個小道童帶去后山玩耍,還是覺得很有趣。
至少,比安安靜靜坐在道觀里面,聽先生和那個老道人東一言西一語要有意思得多。
側(cè)殿內(nèi),老道人將一杯剛剛沖泡好的茶水遞給宋良元,出聲笑道:“春茗細尖,早就知道你要來,只是不曾想到,你會來得如此晚?!?p> 宋良元聞言,略帶幾分歉意神色:“天下大勢,朝夕之間就會翻天覆地,委實是在大啟還有諸多地方需要布局,這才耽擱了這趟行程。”
“能保萬無一失?”
宋良元放下杯盞,無奈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算與天算與天下大勢而言,終究是微末道行,做不到萬無一失?!?p> “我離開云陽城做下的一樁布局,剛剛得到消息,算是作廢了五六分?!?p> 對于宋良元謀劃本事,作為多年的知交,老道人心中自然有數(shù),但是聽聞他的一樁布局沒過多少時日便已經(jīng)廢去大半,還是有些驚訝。
“為他做下的一樁謀劃,原本是想讓他三年之后登科入仕,現(xiàn)在看來恐怕要更早一些了?!?p> 宋良元口中的這個他,所指之人老道人心知肚明。
很多事情知曉一二即可,知道得多了,反而徒增煩惱,所以老道人止住了宋良元的話頭:“你還是這么看好他?”
宋良元搖了搖頭,緩緩說到:“與其說是看好他,倒不如說是看好他爹的那二十余萬戰(zhàn)卒,天下諸國分立,還是要靠他爹手中的長刀,一步步砍出一個太平盛世出來?!?p> 這個說法,在那樁謀劃之初,并未曾聽宋良元提起過。
“想不到你這個天下學(xué)識最多,讀書最深的先生,到頭來也只是一個勢利眼。”
一句不咸不淡的打趣,宋良元不去承認,也未否認,甚至都沒有在意。
“謝家有二子,長子這一生也就那個造化了,想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不是不可能,太難!”
“所以我當初才會勸說謝禹,棄長子而重次子,天下大亂最終既是止于謝濟之手,也是止于謝濟數(shù)萬戰(zhàn)卒之手?!?p> 老道人靜守山中多年,并不在意什么天下大勢,動亂太平與他相干不大,只不過不忍心眼前這位老友,費盡思量到頭來如水中撈月一般。
“你一個讀書人,沒有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而那一個老和尚同樣也做不到青燈古卷廟中敲鐘念經(jīng),都是一群沒事找事的人?!?p> “那這個忙,你幫不幫?”
宋良元直截了當,也不云遮霧繞與老友打機鋒。
老道人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視線伸出殿外,望向遠處那一座座高低起伏的連綿山峰。
“幫,你的忙怎么也得幫,許多年未見那謝家小兒,以后見了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認出我這個神仙道人?!?p> 老道人頓了頓,又說到:“至于那個老和尚,許多地方終究是壞了規(guī)矩,這些年他掀起風(fēng)浪眾多,老道正要去問他個究竟,若是不能給我說出個一二三出來,看我不把他狠揍一頓?!?p> 側(cè)殿內(nèi),盤膝而坐的宋良元雖是憂心忡忡,仍是小品春茗一口,隨后緩緩出聲:“人間百味,皆如此中滋味?!?p> ————
被北方某個小國君王禮送出城的一位白衣僧人,對于道路兩旁的百姓小聲指點,并不在意。
光腳白衣僧人手持禪杖,繼續(xù)趕路,大啟以北尚有諸多小國未曾行走,他要盡量在那個喜好多事的讀書人之前,與這些小國君主說一通天大的利害。
最終取舍一事,他相信那些國君都能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光腳僧人一路上或遇大雪碎渣,深山荊棘,又或是見諸國國君,都是這般,不做鞋履。
若是有好事者有能耐有膽量去瞧他那雙腳板,一定會覺得匪夷所思。
光腳的白衣僧人腳底竟然沒有絲毫損傷!
僧人剛一出城,便駐足片刻,隨即自言自語,聲音僅自己可聞。
“當初你借我之名,為謝家小兒藏拙,只是不知道這么多年過去,謝家小兒金玉居多還是敗絮更多?”
“你要立功立德立言成就三不朽,為讀書人正風(fēng)骨,為萬世開太平,我憑什么就要讓你如意?”
說到最后,光腳的白衣僧人揚起禪杖,重重砸向地面,無聲威嚴頓時鋪散開十余丈,道路兩旁的路人只覺得站立不穩(wěn),頭暈?zāi)垦!?p> 卻不知道,這番異象,源自眼前這位光腳的白衣僧人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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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村里來了一位漂亮女子,只不過這位自稱白意舞的姑娘并未呆多久,便說要去勒功山尋找謝濟。
最后,由名叫耕牛的少年和他妹妹領(lǐng)著白意舞與羊角辮一起去了勒功山。
一路上,厲耕牛講了諸多謝先生在村子里面的事情,其中說得最精彩的就是村口那一戰(zhàn)。
說是不要小看謝先生,他殺起壞人來,也是很厲害的。
至于那段自己被抓起來差點被大火烤死的事情,少年沒有說,因為他妹妹與他同行。
白意舞聽著少年聲色并茂的敘述,一樁樁一件件顯得少年眼中的那位謝先生很了不起。
但是這故事當中的更多隱情,白意舞自己雖然不能完全猜透,但是大抵也能猜出幾分。
尤其是聽純真鄉(xiāng)間少年講起謝先生持劍山賊一事,心中更是感慨。
殺人一事,于謝濟這樣甚至連雞鴨都不曾殺過的人而言,心結(jié)之大與深,可想而知。
又有幾人知道,他曾經(jīng)只是一個翩翩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