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師父的話,靈陽表示不服:“咱們是玄門正宗,她是旁門左道。您常說玄門金丹一成,形神不動不搖,萬邪不侵,她那些邪術(shù)對付別人尚可,用來對付我還能管用?我若真打不過她,那也是您教給我的功法太也差勁,這些年都是在瞎吹牛皮哄我。”
他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又重新?lián)涔蛟陂竭?,抱住靈陽真人的胳膊左右搖晃:“要不您就別走了唄!或者等我修成了地仙再走?再不濟,您臨走之前去把她捏死,替我除了這個后顧之憂?!?p> 妙陽真人哭笑不得:“當年他師父曾經(jīng)助我得到一枚盤河珠,讓我省了不少事。再說咱們修仙之人皆重生機,便是一草一木俱不妄損,豈能隨意害人性命?”
“當初明明是她師父可以討好你,沒有她,你一樣能拿到珠子。再說欠她的這些人情早就還了?!膘`陽知道師父不會輕開殺戒,轉(zhuǎn)而說,“你也可以不殺她,只要設(shè)個禁制法陣,將她禁錮封印在她那萬梅山中,等過個十年八年以后,等我丹成三轉(zhuǎn)以后,也就不必怕她了?!?p> “沒有此人,也有他人,沒有此事,也有別事。修仙是自己的事,我把這些都處理了,你還修個什么?”妙陽真人把徒兒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擼下來,“好了,為師就要去仙界見你師祖了,些許小事,都由你自己看著處理吧。畢竟現(xiàn)在咱們丹陽派的掌門是你靈陽小真人,你比我還大,只要不把道統(tǒng)斷了,隨你怎么折騰!”
妙陽真人根本不把梅散彩放在眼里,也相信靈陽能夠獨自搞定此事,正所謂師父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仙道就是要自己一步一步行過去,旁人幫不了忙,也不必幫忙。
若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也不配做他妙陽真人的弟子,還修什么天仙大道呢?趁早下山回家,圈山束河,做他的土皇帝去吧!
他把自己飛升以后之事簡單交代了一番,著重講后面的泉源洞:“那里面是咱們丹陽派的立教之本,被我用八景飛輪陣封印,作為本門掌教,你也得丹成九轉(zhuǎn),修成金丹以后才能進去,否則非死即傷,切記切記?!?p> 臨行在即,他又囑咐靈陽:“以你的資質(zhì)悟性,乖乖留在洞中修煉,百年之間真的有希望證得純陽,飛升仙界與我團聚。你若出山胡鬧,可就說不準要多久了,一個不慎,還要被打落道行。咱們外面護山的太乙金華陣威力尚可,真在外面惹了禍,就跑回來,足以避難躲劫?!?p> 全部說完,妙陽真人又撫了撫小徒弟的腦門,輕聲說:“好好修行,為師去了。”募地全身化作一片乳白色的精炁,似春風(fēng)般輕輕飄蕩,便即散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師父!”靈陽心頭巨震,喊出哭腔,撲到榻上想要抓住師父,卻只抓住那一身幻星仙袍。
他左盼右望,到鄰近的洞室找了幾圈,都空蕩蕩的沒有人影。
師父是真的走了!
他生來倔強要強,先前強撐著做出毫不在乎,甚至替師父歡喜的樣子,說著祝他仙道圓滿,得償飛升的話,直到這一刻,他才放棄壓制,讓早已在心里漲滿的難過徹底施放出來。
抱著師父的衣冠,靠著榻邊坐著,鼻子酸楚,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師父……”他哽咽地輕聲呼喚,隱隱期盼著下一刻,師父會再重新出現(xiàn),告訴自己,先前都是在逗自己玩,他會等自己修成地仙再走。
然而,這一幕始終沒有發(fā)生。
枯坐了小半日,靈陽嘆著氣告訴自己,師父成道飛升,這是好事,從記事以來,師父就念叨著自己早該飛升,到仙界去見師祖,是為了自己才有耽擱了這十幾年。
仙界那么的好,師父步步高升,自己應(yīng)該為他高興才是!
難過像潮水般涌上來,又像潮水般退去。
靈陽平復(fù)了心情,從地上站起,對著空榻說:“你就這么走了,也不怕我一時不開心,轉(zhuǎn)投別派,斷了你丹陽派的道統(tǒng)!”
他碎碎地念叨著,帶著幻星仙袍來到祖師洞里,在師祖雷陽真人的龕位后面,有一處空的龕位,那是妙陽真人早在一百多年前就開辟出來的。他把幻星仙袍整理好放入其中,再在牌位上刻出妙陽真人的大名,供奉在里面。
靈陽左豎拇指插右手掌心,兩手相握,跪在蒲團上拜祭。
“等著吧!用不了一百年,我就上去見你,到時在師祖面前參你一本!”
“我要研制出九九八十一種靈丹,遠遠超過你那本玲瓏丹經(jīng)!”
“我還要收三百個徒弟,將丹陽派發(fā)揚光大,當著歷代祖師羞死你!”
拜了三拜,靈陽離開祖師洞。
沒有師父的日子里,靈陽除了每天的功課以外,就是飼弄草藥,要么就是無聊地發(fā)呆。
他剛剛結(jié)丹不久,內(nèi)丹只有黍米粒那么大,因此又叫黍米丹。
圓圓的一小顆,外面罩著一圈清凈如水,肉眼難以察覺的金光,即丹華。
丹成一轉(zhuǎn),又叫丹華境,此時的主要功課就是繼續(xù)降龍伏虎,于心液里面采真陽,于腎氣里面采真陰,使二者交夠,收取采煉,化作丹華。
將此丹華不斷凝練增強,由光態(tài)轉(zhuǎn)為氣態(tài),再從氣態(tài)轉(zhuǎn)為液態(tài),最后再從液態(tài)凝成固態(tài)。雖是固態(tài),卻介乎于有無之間,隱現(xiàn)由心,神妙通靈,方進入丹成第二轉(zhuǎn)的谷神境。
靈陽每天努力勤修苦練,片刻不停,將一顆黍米丹練得金光閃閃,熠熠生輝。
轉(zhuǎn)眼間來到了妙陽真人飛升以后的第三十八天。
靈陽掐著手指頭計算日子,太液峰上的金烏草就要成熟了。
金烏草是上古三足金烏鮮血澆灌養(yǎng)成的青靈草,所結(jié)草珠內(nèi)含太陽精氣,又叫太陽珠。
此草三十年一開花,三十年一結(jié)珠,再過三十年才能成熟,十分罕見。
五百年前,師祖雷揚著人從東?;膷u移來兩株,種在丹陽山太液峰頂上的天池旁邊。
如今其中一株就要長成,此草在將來丹成四轉(zhuǎn)的時候有大用,靈陽得去把它采回來。為了避免發(fā)生意外,他提前半個月就來到太液峰,在旁邊守著,靜待仙草長成。
天池很小,只有三五畝大,池底有十三口泉眼,水質(zhì)清澈甘甜,涌出來的水先在這里積聚成湖,然后再從南面溢出去,順著崖壁湍流而下,形成水簾飛瀑。
池畔有妙陽真人所設(shè)迷陣,能夠阻止飛禽走獸靠近誤食,也能讓高明的采藥客無法走近。
不過金烏草生長過程當中需要直接吸收日月精華,白天晚上都不能有任何遮掩阻隔,因此陣法只在峰頂部分汲霧聚云,護攏成圈,幻化假象,若是有人從上面飛過直降,則不會受到阻礙。
金烏草日趨成熟,上面的草珠像琥珀一樣,里面如有巖漿流淌,綻放出橘黃色的光芒。
白天還好,到了晚上,這東西比蠟燭還亮,跟夜明珠似的,照得周圍花草樹木皆如金鑄,旁邊池水更是晶瑩剔透,如碎金般蕩漾躍波,直晃人眼。
靈陽預(yù)感到將有事情發(fā)生,也有些焦急。
他并不想惹事,只想金烏珠塊快成熟,采摘完了趕緊回洞去繼續(xù)修煉,早日成就天仙。
按照目前的進度,百年之內(nèi)修成陽神,不是虛言。
他迫不及待地想盡早修完,感應(yīng)仙界,跟師父見面,嚇他一跳!
等到了完全熟透這日,眼看太陽爬空,進入巳時里,只要再過一個時辰就可以采摘了。
忽然從東邊飛來一團黑云,來得極快,晃眼之間從天邊到了眼前,在峰頂一截高聳的崖石上降落,散開以后,現(xiàn)出一個黑衣女子。
這人看相貌約有三十多歲,生就一雙丹鳳眼,吊梢眉,腰身極細,雙腿又長,皮膚顯得有點過分蒼白,不過嘴唇卻涂得艷紅打眼。
她身上穿著黑色長裙,上面繡了許多血色梅花,外面罩著黑紗煙霞衣,隨著動作似有一縷縷的黑色煙氣環(huán)身簇攏,左右騰飛。
靈陽認得,這人正是師父替他擔憂的梅散彩,在距離此地百里之外的萬梅山香雪洞中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