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桃子進來準(zhǔn)備伺候七月吃早飯。七月拒絕后掙扎著下了床。他的腿傷并不很嚴(yán)重,昨天的臥床休憩與其說是因為傷還不如說是因為累。
桃子見七月堅持要下地,就扶著他出了臥室來到堂屋。堂屋里有張簡陋的木桌,桌子上放著一大鍋熱騰騰的稀飯和一盤咸菜。大爺坐在桌邊,臉色十分陰沉。
七月訕訕地坐到大爺對面。昨晚的事,七月不知道大爺知不知情。雖然自己從頭至尾沒有失禮,但畢竟與人家的兒媳在同一個房間里過夜,想起來未免有些心虛。
“桃子,給狗先盛點!”大爺說。
“嗯?!碧易禹槒牡幕卮稹?p> 她取了個大盆,裝了半盆稀飯端到大門外。七月朝門外看去,只看見兩條黃色的毛茸茸的尾巴,搖動得異常歡快。很明顯大爺養(yǎng)了兩只狗。七月想起自己昏迷之前聽到的那陣狗吠。
桃子進來后,將稀飯用小碗分裝,依次遞給大爺和七月。三個人默默的吃著早餐,似乎誰都沒有說話的打算。
“吃完飯別到處亂轉(zhuǎn)。這地兒狗多,你腿上有傷,跑不過?!贝鬆斖蝗煌O?,以筷子敲敲碗沿,叮囑七月。
“嗯。記住了?!逼咴挛⑿χc頭。
早飯很快吃完了。桃子手腳麻利的收拾著碗筷。
大爺背著竹簍扛著鋤頭出了門。
七月望著桃子忙碌的背影,冥思苦想開場白與臺詞。
桃子給七月端來了熬好的藥湯。七月接過來一口氣喝完,苦得直皺眉頭。
“良藥苦口利于病?!碧易拥恼f。
?七月將空碗放到桌子上:“下一句更不錯?!?p> 桃子習(xí)慣性的來扶七月:“我扶你去門口透透氣。屋里太悶?!?p> “謝謝。我腳沒什么大礙,可以自己走?!逼咴峦褶D(zhuǎn)的拒絕。
桃子聞言松開手,后退兩步,讓七月走在前面。
出了大門,七月對著樹木深深呼吸著山里清新的空氣,仿佛又回到了清貧卻快樂的童年時光。
兩只體型很壯的黃色土狗分列兩旁,坐在門口對七月虎視眈眈,不由令他背上冒出一股寒氣。
那不友好的小眼神,無疑說明了它們是極難對付的大家伙。
桃子瞥見七月臉上的表情,嘴角扯了扯,露出嘲諷的微笑。
“和它們玩幾天,混熟了就不會咬你?!碧易诱f。
“如果和它們混不熟呢?”七月問。
桃子垂下眼瞼:“自己想象?!?p> 七月望著眼前五官周正氣質(zhì)文靜的桃子,決定問她一些自己現(xiàn)在不問以后肯定會后悔的問題。
七月:“你是本地人嗎?”
桃子搖搖頭。
七月:“你和你老公咋認(rèn)識的?”
桃子繼續(xù)搖頭:“沒見過他?!?p> 七月:“媒妁之言?”
桃子的臉?biāo)查g變得煞白。她抿了抿嘴,似乎不想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你被騙了?”七月緊追不舍。
桃子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
“沒有哪個年輕人會心甘情愿長久呆在這樣的地方?!逼咴路路鹱匝宰哉Z。
“小時候,我也住在山里。長大后出去了還總是想念山和山里的人。但是想歸想,長期呆卻呆不住?!逼咴罗D(zhuǎn)頭看著桃子,“你在這兒呆多久了?”
桃子低下了頭:“三年?!?p> “公公對你好嗎?”七月問。
桃子稍顯遲疑:“不錯了?!?p> 七月:“你能不能回家探望親朋好友?”
桃子搖搖頭,幽幽的說:“公公說過,等他做了爺爺,我就自由了……”
七月:“要是他兒子永遠(yuǎn)不回來……”
桃子:“我就得一直呆在這?!?p> 七月:“你可以逃跑?!?p> 桃子:“怎么逃?”
七月:“當(dāng)然是用腳。”
桃子:“要是腳被打斷了呢?”
七月:“……”
桃子:“你先好好養(yǎng)傷。這山里人家戶戶養(yǎng)狗,對生人很兇猛。想逃出去,先想著吧?!?p> 七月聳聳肩。一個大老爺們會被另外一個大老爺們強行留下?是留著洗衣做飯呢還是留著生孩子?簡直開星際玩笑。
當(dāng)然,這么想的時候,他完全未能預(yù)料日后自己會被事實狠狠的打臉。
立交橋下。
阿標(biāo)今天沒有窩在布簾后面奮筆疾書。他現(xiàn)在明白了,寫一百年小廣告的收益,也換不來龍爺那樣的一幢別墅,遑論其他。
他站在立交橋下,呆呆望著偶爾疾馳而過的車輛和無精打采的行人,像極了一座缺乏生命力的雕像。
他身后,是席地而坐的流浪漢。他們玩完紙牌接著吹牛吹完牛再接著玩紙牌,要么邊玩紙牌邊不停吹牛,如此不斷循環(huán)不知疲倦,令阿標(biāo)深惡痛絕。
住過了龍爺奢華的別墅,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天,卻讓阿標(biāo)對立交橋下的簡陋臟亂產(chǎn)生了極度的排斥和厭惡。如果說以前他只想求個安穩(wěn)的生活,現(xiàn)在他想的絕不僅于此。
一個愚蠢的窮光蛋都能遇貴人,自己飛黃騰達(dá)只是遲早的事。那個什么龍爺,居然將七月當(dāng)寶,也是奇葩人物。還有那個花瓶青艾,一再踐踏自己的誠意,卻無底限向七月示好。他們是眼瞎,分不清魚目和珍珠嗎?
你們就輕視我吧,你們就羞辱我吧,我阿標(biāo)總有一天,要將這些千百倍的還給你們。
他的想法分毫不差的寫在他臉上流露在他眼神里,而他自己渾然不覺。
石叔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阿標(biāo),臉上有擔(dān)憂之色。他輕嘆了一口氣,走到阿標(biāo)身邊。
“阿標(biāo),不去玩一把?”石叔說完笑著看向玩紙牌的流浪漢。
阿標(biāo)冷冷的看了石叔一眼:“你見我玩過紙牌?”
石叔解釋:“這不是怕你無聊……”
“玩也無聊。不如落個清靜?!卑?biāo)打斷石叔的話。
“這倒是哈?!笔鍞∠玛噥怼?p> “社會的渣滓,寄生蟲……”阿標(biāo)輕輕地嘟囔了一句。
石叔驚訝的望著阿標(biāo):“你說什么?”
阿標(biāo)輕蔑的:“我說寄生蟲?!?p> “你可以說他們是被生活打敗的人。他們用自己的血汗換錢吃飯,沒錢時餓的是自己的肚子。沒有傷天害理,沒有壓榨他人。”石叔有些激動,“你的說法不對?!?p> “知道三和大神嗎?你們還可以成神,根本不用辛苦搬磚。”阿標(biāo)嗤之以鼻。
“阿標(biāo),這話過分了?!笔迓曇粑㈩?,“他們要是個個像你這么精明會算計,你不也得和他們一樣去搬磚?”
“少對我指手畫腳!你年紀(jì)一大把,不安享天倫,淪落到立交橋下和狗爭饅頭,你有幾高明?”阿標(biāo)刻薄的反擊。
“你,你……你……”石叔指著阿標(biāo),氣到渾身發(fā)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要不是收了七月為你預(yù)付的三個月食宿費,你這種老廢物,早就該攆走了?!卑?biāo)冷冷的說完,轉(zhuǎn)身進了自己的“臥室”。
石叔捂住胸口,張大口喘氣。
一個流浪漢無意看見這幕,扔掉手中紙牌沖到石叔身旁。其余人見狀也紛紛跑過來七手八腳扶住石叔,撫胸的撫胸,拍背的拍背,掐人中的掐人中,商議著送要不要送去醫(yī)院。
這亂哄哄的當(dāng)兒,一個戴著墨鏡滿身名牌很有派頭的人走到立交橋下。
流浪漢們只在酒館飯店門口及電影電視劇中見過這一型的人,而他出現(xiàn)在這里,給流浪漢們帶來的震撼不亞于外星人光臨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