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框中畫師

第八章 柳元遭拒

框中畫師 趙墨璃 3103 2019-10-02 22:35:37

  靈山百妖皆知,玉虛不喜愛徒與清川往來,可白澤的母親翠娘長于桃林,與清川師傅又是表親,自是對清川親厚有加,所以盡管身為靈山君夫人,翠娘還是把兒子養(yǎng)在桃林,七十年才接回靈山。

  后來白澤順風(fēng)順水成了仙,又將接任靈山山君之位,成為兔族第一位仙君,而她成仙無望,在桃林也從未惹事,就算來到潁川,也是做正經(jīng)營生的,可那玉虛仙人何故不給她好臉色?

  清川越想越不是滋味兒,酒喝得急躁了些。

  清川手背貼著嘴,揚手關(guān)了窗,可過了一陣,門外就傳來叩門聲,“清川姑娘。”是柳元。

  自從聽了巷伯一席話,柳元就再也沒去過酒鋪子,可他天生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主兒,只要心里惦記上,總是會尋時機求個明白。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清川站在門口,臉上緋色未消退,眼中盡是水汪汪一片,咳的。

  柳元從袖中取出一手帕,遞了過來?!跋氡厍宕ü媚锸怯錾鲜裁礋┬氖?,喝酒才這般急?!?p>  為吸引潁川城百姓,鹿鳴居采用了掛牌制,提前張貼明日說書先生的名字和話本子,為了避開柳元,清川特意挑了嶗山先生的《清平調(diào)》。

  哎~可還是遇見了這人,清川心想。

  “柳公子?”清川清了清嗓子,語氣比以往更疏離寡淡,并非故意為之,而是這柳公子目光實在太過深邃,讓她想起了北徐那只孔雀。

  見清川不接,柳元也不勉強,而是向前一步,親自為她擦拭額上的汗珠,他的聲音也撲面而來,“巷伯與在下說,姑娘出遠門了,不知歸期?!鼻宕▽ι夏侨苏菩募y理,生命線深且長,是天生的富貴命格,人還是那個人,感覺卻不同了。

  清川伸手擋住那人動作,往后退了半步,笑著說道,“前日里巷伯說柳公子尋我,公子可是又撿到了清川什么東西,想要歸還于我?”

  柳元緩緩垂下了手,“清川姑娘七巧玲瓏心,當(dāng)真不知在下的心意嗎?”

  清川側(cè)身而過,站在那燈火明滅之處,轉(zhuǎn)身道:“清川只知,柳公子撿簪之恩,其他的清川就算明白,也只會勸公子?!?p>  或許,今天她就不該來著鹿鳴居,花銀子給自己添堵。

  “是在下,哪些地方冒犯了姑娘?還是……”

  “我無意與公子糾纏,望柳公子早日覓得良緣?!睌嗔肆暮鷶囆U纏,清川想,鹿鳴居她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

  柳元捏著手帕,整個人貼在雕花欄上,看著清川頭也不回的出了鹿鳴居。

  這雕梁畫棟的樓里,最不缺宣紙上的故事,可推開厚重門,這煙火中的紅塵,人人都有求而不得的時候。

  臺下說書已畢,聽客意猶未盡離席,檐下燈籠里走出一名紅衣女子,伸手取走柳元的錦帕,接著呼了一口氣,那帕子便化作灰燼,女子恨鐵不成鋼道:“都勸了你多少回,那貓妖是個不知好歹的,你還偏要跑到潁川自討沒趣,這回你該醒悟了罷?!?p>  柳元收斂了目光,搖開折紙扇,“只要她一日尋不到那人,我便還有機會?!彼殖闪寺锅Q居風(fēng)度翩翩的“活招牌”。

  每次燈娘勸他不成,氣不過都會扔下一句“貓有九命,你橫豎只有一條命,到時候可別讓老娘替你收尸?!?p>  十有九次,柳元都嘲笑燈娘不懂情愛,可在她眼里,那飛蛾撲火的追逐又有什么好,不如采擷果子,吃到嘴里甜在心里有趣。

  這次,柳元倒是沒有反唇相譏,而是想起了以前的遭遇,“在家時,他們總說我是貪生怕死之徒,我啊!其實惜命得很?!彼麚u著扇子,帶了幾許笑意,將眼底的頹然搖散不少。燈娘說不過他,也難得和他說,“知道你賊心不死,喏~這個給你。”她往柳元身前一拋,一只錦囊落在他手中。

  柳元往手里掂了掂,有些分量,“九哥給的?!睙裟镎f。

  “哥哥疼我,就知道他不會置之不理的?!?p>  “哼!要不是看在阿敘的份上,九哥早就打折你的腿了。何故讓你到處丟人現(xiàn)眼!”

  柳元笑而不語。

  “公子慢些?!笨照Z提著一串零嘴,在后面追著。今日宮里來人,送來一馬車的東西,吃穿用玩的都有,梅淵本該高興的,可那人要他回去,回到那座令人窒息的牢籠里。

  梅淵停住腳,轉(zhuǎn)身,空語撞進他懷里,點心撒了一地。這小童子是個貪吃的主兒,撞到主人也不謝罪,就緊著他那些心愛之物。盯著撿桂花糕的小童子,梅淵面皮松散了不少,“空語,今天不用跟著我?!彼胱约鹤咦摺?p>  聽到這話,空語再也顧不得地上的零嘴,直接跪在地上,拽著梅淵的衣擺不撒手,急切道:“不行!云先生千叮嚀萬囑咐,要讓空語跟著,公子要是嫌空語聒噪,我遠遠跟著就是,一定不會驚擾公子!”

  梅淵扶他起來,神色無恙:“云先生若是怪你,我替你跟他說。”

  “公子,你是不是不想回宮里?”空語反問。

  “那是一座精美的牢籠,住在里面的人,是沒有自由的?!彼?dāng)然不想回去,雖梅府簡陋,但至少還擁有一半的自由。

  “可公子是大昭儲君,不回去可以嗎?”空語眼巴巴的看著他,心里不懂的地方太多,又不能隨便問。

  大昭的儲君?誰稀罕誰拿去。

  四個時辰之前,梅淵跪在梅府大廳里,那人坐在主位上,氣得渾身發(fā)抖,一杯茶脫手就潑了出來,花鳥紋茶杯碎成片,那人伸手指著跪在地上的人。

  “你非要與孤對著干?”

  梅淵跪在濕漉漉的地上,眉眼微抬,語氣不卑不亢,“兒子身殘,不配做大昭儲君,還請君父收回成命?!?p>  殘缺的身體,風(fēng)一吹就倒,肩膀薄如蟬翼,連鳳凰劍都握不穩(wěn),他的君父竟真打算把國主之位傳與他,腦子不是進水了嗎?

  到底是虧欠良多,胤治帝頗為無奈道:“身子的事情,無需擔(dān)心,孤已經(jīng)派人去仙山求藥。”他閉上眼睛,“總會有辦法的,只是大昭儲君之位,淵兒,君父只能傳給你了?!?p>  梅淵握成拳,“君父,兒子根本不是大昭真龍君主之選,你又何必逆天改命呢?”

  胤治帝腳底竄氣一陣寒氣直沖腦門,慌不擇言道:“胡說八道,你是孤的兒子,怎么會不是真龍之后!”

  梅淵是十年前被封為太子的,那年他十三歲,母親乃清河柳家嫡女。柳家望族,自大昭建朝以來,一共出了三位皇后七位貴妃,柳家女兒不見得傾國傾城,但一等一的識趣。梅淵出生后,母妃一心撲在兒子身上,深居簡出,可沒過多久,君父寵幸了新婦,又得了新兒子,就再也沒來探望過他們。

  大昭國君都是喜新厭舊的,母妃是這么說的。

  十三歲那年,他畫了一幅畫,離北邊境上,大昭龍紋旗幟獵獵,身穿銀龍盔甲,騎高頭大馬的戰(zhàn)士飛馳在荒野之上,鐵蹄陣陣,鷹擊長空之回響仿佛躍然紙上,母妃見之甚恐,教人拿出去燒掉,可后來那幅畫,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君父手中,他被大公公接去昭和殿問話。

  君父坐在龍椅上,御前放著他的畫,他跪在殿前,害怕比高興多,“你畫得很好,朕要封你做太子?!本刚f。

  被封為太子后,母妃并不高興,反而整日憂心忡忡。不久后,母妃自盡而亡,他失足落入湖中,沒被淹死卻落下一身?。唤又桶犭x了王宮,被安置在梅府中,成了梅府公子梅淵。在等待被遺忘的日子里,他遭到一波又一波的暗殺。

  回去,等于把后背和胸口,全暴露在敵人眼皮子底下。

  梅淵想到此處,無奈的閉上眼睛,對空語說:“罷了,你想跟就跟著便是?!?p>  空語撿了桂花糕和花生酥,麻溜兒爬起來,邊吃邊跟著。

  主仆二人,來到潁川最大的字畫樓,還未進門,便被一人拉住,“公子想買什么畫?小人這里什么畫都有,鴛鴦戲水圖、百子千孫圖、洛神圖……凡您想要的,小人這統(tǒng)統(tǒng)都有,銀錢好商量,字畫都保真?!贝巳祟H為有趣,誰人不知潁川藏畫樓匯聚天下名畫,況且那么多人進出潁川藏畫樓,唯獨就攔住了梅淵。

  空語又想罵人,但被梅淵攔下。

  梅淵從畫攤上取了個畫軸,空語輕輕打開,竟是一幅《千山賦》。他曾在《昭品錄》中,見過此畫的記載,書上言:蘭族滅罪,帝念舊情,鎖于深墻,其子瘋癲,日日作畫,昭山河俱現(xiàn),青山不見白頭翁,白骨俱在青山下,帝大怒,毀之。

  沒想到遙遙數(shù)百年過去,他竟能從小小畫販手中,見到這幅畫。

  “公子,這畫看著好奇怪,我們還是走吧?!笨照Z小聲說道。

  無視小童子的不安,梅淵接過畫軸,撫摸畫中紋理,那賣畫人笑呵呵的伺候著,原以為自己釣到一條大魚,結(jié)果梅淵將畫軸卷起來,放回原來的位置,領(lǐng)著小童子走了。

  “別走??!公子,我這還有其他畫哩!”畫販伸著脖子,朝梅淵喊道。

  空語以為公子相中了那畫,結(jié)果卻沒有買,便問道:“公子是看到什么了嗎?”他知公子異于常人,能看見很多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也就是俗稱“陰陽眼”,若非發(fā)現(xiàn)什么,公子也不會這般眉頭緊鎖。

  “此畫不祥。”梅淵擺擺手,直接進了藏畫樓。藏畫樓主樓共七層,樓內(nèi)收集著九國十六州百年字畫,是潁川乃至天下文人墨客掛售作品的第一樓,只要掛了藏畫樓的名,就不愁賣不出去。

  主仆二人行至閣樓密室,空語被留在門外,梅淵沿著八卦陣,入了藏畫樓最深處,他要取的東西就在這石墻之內(nèi),按下石壁上的機關(guān),石門打開,里面蠟燭無火自燃,室內(nèi)高臺上有一木盒,盒蓋上刻著繁復(fù)的花紋,似圖騰,也似符咒。

  梅淵上前,閉上眼睛,拿起那木盒,再睜開時,靜水流深的瞳孔里,閃過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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