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斐掙扎著,意識到自己真的無法動彈后,他終于冷靜了下來,他看了一下周圍,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與一座很是別致的宅院里,身側(cè)便是倚芳水池,池中碧波蕩漾,甚為美麗,江斐一開始以為這里是媚園。
“你醒了?”頭頂忽然傳來聲音,如冬夜里的寒風(fēng),讓江斐不由一顫。
江斐聞聲望去,但見說話的人穿著一襲黑袍,黑巾圍面,坐在前面的石凳上,用一雙如獵鷹般的眼睛盯著他看。
江斐還算鎮(zhèn)定,雖說剛剛那突如其來的一聲確實嚇到了他,但他很快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快速瞥了一眼那人身側(cè)站著的兩名提劍之人,問道:“你們是誰?”
黑袍起身走到江斐身側(cè),蹲下身,依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冷冷說道:“我們自然是帶你來這里的人?!?p> 江斐仰頭與黑袍人來了一個對視,憋了半天狠話最終說出來一句:“能先扶我起來嘛,這樣躺著很難受!”
他之所以這樣淡定,并非真的是面對危險時有從容不迫的品質(zhì),而是他知道,這幫人綁了自己撈錢簡直是蠢得不在蠢了。
像他這樣的紈绔子弟,平時與人玩樂消失幾天那都是常有的事情,就算是綁架,家里人怕是也不會相信,畢竟在這之前,他與幾位朋友玩過比這更大的把戲。
那還是兩年前,江斐十八歲生辰的時候,與幾位朋友在酒樓酣醉,彼時正值仲冬之約,外面朔風(fēng)怒號了一下午,一直到傍晚,風(fēng)才停了下來,然后漸漸飄起了雪花。
外面天際蒼白一色,唯有客店的酒旗鮮亮生動,在行將暗去的天色中兀自搖動,而酒樓一間雅室中的幾位年輕人,醉的酣暢淋漓,一片杯盤狼藉中依舊喝酒行令。
酒量很好的江斐,此時也微醺,搖搖晃晃走到燈盞前,點亮了燈芯,然后就勢躺在了軟榻上。
他在這軟榻上睡了一覺,夢里眾生都在狂舞,醒來時發(fā)現(xiàn)原是幾位友人狂歡了一夜,于是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一個小縫透氣,抬頭發(fā)現(xiàn)此時東方天際微紅,晨曦將露。
關(guān)上窗戶躺回軟榻上,燭火還亮著,江斐的紅衣在搖曳的燭火中顯得很是渾濁,分不清是紅衣暈染了燭火,還是燭火照透了紅衣,此時的他好似與那火光融為了一體。
一位友人看到橫塘在軟榻上的江斐,踩著凌亂的醉步走了過去,將自己摔坐在軟榻旁,背靠著軟榻,看了一眼他,打了一個酒嗝,說道:“江兄,外間風(fēng)雪正盛,你敢不敢躺倒雪地里去?”
江斐聞言,立即從床上彈起,拎起桌上的一只酒壺,狂飲幾口后,提著它一言不發(fā)的朝外面走去,走到門口回頭道:“記住,我家人要問起,你們就說我....死...死在了雪堆里。”
醉人醉言,最是真誠懇切,那時候江艽是真的很想死,因為他知道了一個大秘密,但自己無能為力,根本無法改變它,他想用這樣的方法提醒自己的父親別被表面假象蒙蔽了雙眼。
潔白無垠的雪,覆蓋住了所有好的與壞的,人們看不到諸般事物的真實面貌,只看到松軟潔白的表面,很美很夢幻,但太陽出來后,它終會消融不見。
江斐躺在厚雪中,這雪中的一抹紅,是警醒在雪中行進之人的最好的方式,它是那么的艷麗刺目。
江斐喝完了所有的酒,隨即躺在了雪地中,當(dāng)朋友看到他只穿著薄薄的紅色里衣躺在潔白的雪上時,一夜宿醉的他們瞬間清醒,紛紛穿上衣服下樓去拽他回來,但江斐不讓任何人碰他,并告訴幾位友人:“去我家,告訴我父親,江斐已死!”
幾位友人又是緊張又是擔(dān)憂,其中一位年紀(jì)稍長的人說道:“江兄,你這是作何,方才程兄只是說了一句玩笑話,你又何必如此當(dāng)真?!?p> 江斐并不理會,只管閉著眼躺在雪地上,幾位友人無法,便打發(fā)一人去了江家,將這個情況告訴了江老爺,江老爺聽了之后非常淡定的說了一句:“玩夠了就讓他回來,難道還讓老子去接他?!”
當(dāng)朋友跑到雪地中將這句話告訴江斐時,江斐睜開眼冷笑了一聲,哈出一口白氣,只聽他說道:“沒救了,真的沒救了!”
雖然大哥對他很好,可大哥關(guān)心的終究只是家業(yè),江斐風(fēng)流慣了,消失一段時間,大哥一定不會覺得怪異,反而清凈。
所以,此時被黑袍人綁至此,他也就真的沒在怕的,因為根本威脅不到任何人,權(quán)當(dāng)被綁來游玩一番。
不過黑袍人倒是很聽江艽的話,指示站在自己身側(cè)人把江艽扶起來,并搬來一把椅子讓他坐下,手腳被綁死的江艽,呈現(xiàn)出的狀態(tài)依舊是風(fēng)流不羈的,可心里一直在掛念一件事情:“雁兒沒有被他們抓吧?”
黑袍人回身坐回石凳上,輕笑一聲,道:“江公子,此次請你來目的很簡單,希望你能答應(yīng)我們一件事情!”
江斐靠在椅子上,懶懶的說道:“我說,有你們這樣請人嗎?”說著抬起手和腳,然后繼續(xù)說:“什么事?就不能好好的說嘛!非得用這樣的方式!”
黑袍人沒有被他的問題干擾到,并未多說什么,看著江艽直言道:“我們需要江家在會州的財勢,希望你答應(yīng)幫助我們?!?p> 江斐聽到后,之前懶散事不關(guān)己的神情慢慢變得嚴(yán)肅起來,他想起了十八歲生辰那天發(fā)現(xiàn)的家族秘密,于是緊緊盯著黑袍人,譏笑道:“你們不是已經(jīng)得到我父親的支持了嘛?為何還來找我?我,會州風(fēng)流好色第一人,從不參與家族任何公事!找我有何用?”
黑袍人輕笑:“江公子不必這么想,你只需告訴我你答應(yīng)幫助我們即可?!?p> “另外,答應(yīng)了后,我保證讓你心愛的姑娘和尚未出生的孩子一生平安?!?p> 江斐聽見黑袍人這么說,心里咯噔一下,這真的戳到了他的軟肋,他與黑袍人互相對視,幽幽問道:“怎么幫?”
黑袍人:“很簡單,留在夏州,我們會安排適合你做的事情,不過,你那風(fēng)流好色、恣意玩樂的習(xí)慣,得改一改了!”說完轉(zhuǎn)身飄然離開。
黑袍人走后,江斐站起來跳到園中的一名仆人面前,央求她幫忙解開手腳上的繩子,小女孩羞羞答答的幫他松綁后,低著頭一溜煙兒跑了。
其實說直白些,江斐被他們軟禁了,到后來他才知道自己是江家與黑袍人達(dá)成交易的籌碼,他就是人質(zhì),保著江家上下將近一百條生命的人質(zhì)。
江斐的父親早就與黑袍人他們勾結(jié)在一起了,雖然他不是很清楚黑袍人在做什么,但經(jīng)過幾天的留心觀察和之前對父親的試探,他知道黑袍人他們所做之事關(guān)系著宋夏兩國的安寧穩(wěn)定。
其實這些事情他都可以接受,畢竟在十八歲生辰之前,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家里的不同尋常之處,比如經(jīng)常會有一個人身穿黑衣服的人在每月十五來到江家,每次都是與父親閉門密探許久才出來。
有一回他玩樂至酣處忘記時間沒有及時歸家,于是躡手躡腳的進門朝后庭自己的房間走去,路過前廳父親的書房時,就聽到了父親與那黑衣人的談話內(nèi)容,這才知道這個大秘密。
讓江斐接受不了的是,天雁的存在并非所謂的緣分,亦或者說是生活中的巧合,她的存在只是讓江斐本就風(fēng)流的生活變得更加糜爛的一種極具魅惑力的工具。
天雁是黑袍故意安排在媚園的線人。
知道這個后,江斐感覺自己每天都在奔潰的邊緣搖搖欲墜,他在夏州奔潰抓狂的那個階段,身處會州的天雁因為發(fā)現(xiàn)懷有身孕,被趕出了媚園,開始了清貧的獨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