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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山不周

七十章 神靈跳大神

有山不周 之子知魚 2069 2019-10-13 10:42:11

  在姜若替阿澄打繩結(jié)的第十天,他們的同盟結(jié)成了。

  沒有歃血為盟桃園結(jié)義之類的情節(jié)。某天早晨照例起床去領(lǐng)粥和饅頭,阿澄端著餐盤擦肩而過的時候,沖姜若點了點頭。

  于是一切便開始了。

  首先二人需要調(diào)換床鋪。姜若在進(jìn)門處的上鋪,而阿澄在最里面靠墻根的下鋪,相距實在太遠(yuǎn),不利于互相策應(yīng)。但是老號子們都不是易于之輩,想來不會輕易同意換床位,所以二人當(dāng)天晚上就策劃了第一次行動。

  阿澄假裝起夜,從姜若的鋪位下邊路過;這時姜若假裝踢被子,把被子推到床邊垂下去,擋住下鋪。下一刻阿澄忽然暴起,抽走下鋪熟睡中大兄弟的枕頭捂在他的口鼻。當(dāng)然不會真的把他悶死,在掙扎開始減弱,達(dá)到恐嚇目的以后,阿澄就把他敲暈了過去。

  第二天大兄弟醒來舉報說有人想在他睡著的時候悶死他,但是監(jiān)控顯示并沒有人在他臥榻邊停留,只有一段時間畫面被一條垂下來的被子擋住了。

  被子隨著姜若翻身的動作晃了兩下,但很快又被裹了回去。看守不耐煩地?fù)]揮手:“你怕不是鬼壓床了?”

  當(dāng)晚大兄弟聲稱自己受到了巨大驚嚇,申請調(diào)換鋪位。阿澄于是順理成章成為了姜若的下鋪。

  其實所里的斗爭實在沒有什么復(fù)雜的。在這個全封閉的環(huán)境里,人類已經(jīng)完成了非常徹底的退化,回歸以暴力解決一切問題的叢林時代。即使一向不屑于武力如姜若,也不得不每天主動做一百個俯臥撐,以圖維持足夠強(qiáng)健的體格。

  但這又是一片被更高的存在約束和監(jiān)控著的叢林,表現(xiàn)為管教的橡膠管和無處不在的監(jiān)控攝像頭,所以暴力還需要有一點兒技巧。

  姜若就擁有這種技巧。他和阿澄的配合很簡單:姜若觀察監(jiān)控死角確定作案地點,再由阿澄來動手。需要的話,也可以一起動手。

  如果說第一次用橡膠管勒人還可以勉強(qiáng)算作為了尊嚴(yán)而做出的反抗,那么第二次對并無多少過節(jié)的下鋪兄弟的恐嚇就已經(jīng)是純粹的欺壓。

  阿澄睡到下鋪的第一晚,姜若本該高枕無憂,但事實上他卻一夜無眠。

  當(dāng)惡成為慣例甚至成為生存的必須時,身在其中的人就會漸漸喪失對作惡的抵觸,甚至一并喪失自己正在作惡的意識嗎?

  從孤兒院小倉庫的火場開始,一切就像一場漫長的噩夢,而姜若第一次感到恐懼。

  他羞恥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感到后悔。在此之前他曾經(jīng)篤信他永遠(yuǎn)也不會后悔。他自以為準(zhǔn)備好了承擔(dān)一切,卻發(fā)現(xiàn)仍然低估了需要付出的代價。

  愧悔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天光大亮的時候,條紋制服、打不完的繩結(jié)和無數(shù)仇恨的目光讓姜若重又變得無情。

  后來的日子竟然也不是那么難熬。

  姜若和阿澄這對搭檔漸漸兇名赫赫,被稱作“狼狽組合”。倒是很形象:阿澄是那頭沖鋒在前的狼,姜若是那頭出謀劃策的狽。

  后來的日子里姜若是如此地麻木,麻木到遺忘了所有的理想和希望,這些東西在高墻之下只是無用的自我折磨而已。

  甚至對父親的恨意和對媽媽的懷念也日漸稀薄。

  小龍人忘記了還要找媽媽。

  對少年來說家就是頭頂全部的天空,媽媽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終有一天他會走向成年,曾經(jīng)重要的終將不再重要。時光殘酷地消磨一切,古往今來,無人幸免。

  往事已矣,只是沒想到,時隔十年,狼狽組合又要重出江湖。

  “陳勝吳廣起義之前,把寫著‘陳勝王’的帛塞進(jìn)魚肚子里面,讓吃出這三個字的人以為是神怪為之;黃巾起義喊著‘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碰瓷五行王朝,古人就喜歡折騰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白天在小島上鼠竄的時候,他們發(fā)現(xiàn)這里的土著大多打漁,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那么一兩網(wǎng)兜,為了保持新鮮,浸在水里吊著一口氣。到了夜里,二人趁黑去摸了好幾網(wǎng)兜魚,此刻阿澄正在沉默地殺魚,而姜若則一邊殺魚一邊滔滔不絕如自言自語。

  其實阿澄在執(zhí)行計劃時從來不問為什么,但姜若還是習(xí)慣性地解釋,也許只是太寂寞了。

  殺好的魚裝了足足兩麻袋,姜若一塊兒甩到背上,趔趄了一下:真沉。

  “我去海邊,”姜若說,“你守在這里,需要的時候喊一嗓子,你懂的?!?p>  破曉的時候下了一場雨。

  在祠堂守夜的NPC們睜開昏昏的睡眼,空氣中的濕意讓他們稍稍清醒了一點。

  “這雨聲有點兒不對啊?!闭f話的漢子抹了一把臉,“噼里啪啦地,跟冰雹似的。”

  “不可能啊,這大熱天的,哪來的冰雹?”同伴雖是這么說,臉上也有點不確定,“出去看看?”

  二人活動一下僵硬的軀體,互相扶持著走出祠堂,剛到門口,一條魚“啪”一聲掉到他們腳邊。

  抬頭,灰蒙蒙的天空中,一條接一條的魚伴著雨水,嘩嘩地掉下來。

  “天上下魚了!”

  祠堂里眾人都被炸起來,撇撇嘴,“下個雨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不是下雨,是下魚!活生生的魚??!”

  “不,不是活魚。”有人撿起一條:“啊——”

  “你鬼叫什么?”

  從天上掉下來的魚里,有的尚且活蹦亂跳,有的卻被開膛破肚,腹內(nèi)空空如也,瞪著死不瞑目的大眼睛。

  “慌什么?”有人說,“是刮臺風(fēng)了。以前不是也會把魚啊蝦啊刮過來?”

  “刮來的魚蝦里怎么會有剖過的?”

  “也許是從廚房刮過來的呢?!?p>  眾人七嘴八舌尋找理由,試圖自我安慰。

  “是兇兆?!币粋€戴草帽的小哥忽然說,“我們囚禁了神靈,所以神靈發(fā)怒了?!?p>  “你懂什么?”大家怒目而視,“那些弱不禁風(fēng)的家伙算什么神靈?”

  “但他們的確殺不死不是么?”小哥說,“再說,神靈和神靈也是不一樣的。”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黎明的天空中,雨霧仿佛被什么東西穿過,留下了巨大的印記。眾人瞪大眼睛看去,依稀是一條大魚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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