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奇怪的老師
蕭裕言每天都在弘義樓中,竄上竄下,望著那些厚厚的書卷,卻只能望書興嘆。
那天他對侍奉他起居的兩丫頭說,他要做一個滿腹詩書,出口成章的讀書人。
以前他流落江南時,每到暮春之際,那些個讀書士子,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湖邊河上,吟詩作對,發(fā)幽谷思情,引得那些閨中少女,引頸張望,顧盼連連,好不瀟灑。
記得有一次,聞名天下的滄浪書院在稽州城舉辦文會,除了兩大書院的學(xué)子外,江左的大部分讀書人都不遠千里來參加這次文壇盛會。
坊間流傳,這些十年寒窗的讀書人,只求能在盛會上露露臉,以增身價,萬一能一鳴驚人,說不定就會得到某位文壇泰斗或是廟堂大人的關(guān)注,不說登堂入閣,一時身價百倍是有的。
那時蕭裕言恰好也在稽州,看到了這次文壇盛況,當(dāng)然他只是在墻外,看到那些舉止文雅,意氣高昂的讀書人進場而已,然后就是在茶館酒樓聽著大家的精彩議論,不過這已經(jīng)讓他羨慕無比了。
做個讓人敬仰的讀書人,一直是他流浪時的鯤鵬之志。
這些天,他除了去洛風(fēng)酒館找小山子和老楊叔說說話,看看月娘,就是在蕭府后院的弘義樓中爬上爬下的找書。
讓他心累的是,沒有一本書是他能看全的,當(dāng)他無奈地坐在高高的書架前,望書興嘆時,他不知道,有兩個人比他更累。
蕭伯給他派的兩個丫頭,一個叫春草,一個叫秋葉。
蕭裕言覺得,這兩人的名字是很有詩情畫意的。
“公子,你要不要去歇一會兒?”春草輕聲的問道。
蕭裕言兩手一撐,身體轉(zhuǎn)了半個圈,面朝兩丫頭坐著,沮喪地說道:“你們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春草和秋葉兩丫頭,這段時間和蕭裕言相處,大概懂得了些她們公子的脾性,兩人說話做事,不似當(dāng)初那般小心翼翼的了。
秋葉為人機靈些,不似春草那般溫柔老實,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說道:“公子,您可以讓老爺給您找一位先生......”
秋葉的話好沒說完,蕭裕言一拍大腿,高興地說道:“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他一躍而起,伸手摟住秋葉的胳膊,笑著說道:“秋葉你真聰明!”
說完,蕭裕言就奔出樓去了。
留在原地的秋葉,滿臉緋紅,心砰砰直跳,一旁的春草看在眼里,忍不住噗嗤一笑。
秋葉被春草的舉動,驚醒過來,嗔怪了她一聲,然后又神情陶醉的傻笑。
兩人開始收拾被蕭裕言翻得到處都是的書冊,這種工作,這幾天都重復(fù)很多次了。
這天,子時剛過,蕭裕言就起來了。
昨晚蕭伯跟他說,教他讀書的老師已經(jīng)找好了,不過拜師禮不在蕭府中舉行,而是在城外北邊的北胥狼山山頂。
而且有個條件,他必須在明晨太陽出來前趕到北胥狼山的山頂,老師會在那里等他。
蕭裕言一聽,倒是挺新鮮的,更讓他好奇的是,這位老師是何許人也?
他當(dāng)場就答應(yīng)了,這倒省去了蕭伯的許多說辭。
蕭裕言向蕭伯詳細打聽了去北胥狼山的路和路程,他估摸著得兩個時辰才能趕到,因此必須在丑時前出發(fā)。
昨晚他特意叮囑了春草和秋葉兩丫頭好好睡覺,他自己簡單收拾一下就出發(fā)。
這些天,這兩丫頭對他的照顧,是無微不至,讓他都有些飄飄然了。
正當(dāng)蕭裕言洗漱整理時,春草和秋葉兩人睡眼朦朧的從隔壁屋過來,伺候他梳洗,并幫他準(zhǔn)備干糧和水。
蕭裕言苦笑一下,這兩個伶俐可愛的丫頭,他打心眼里喜歡。
想當(dāng)初,看到那些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在家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外是仆人開道,美人相伴,把他羨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那時,他總幻想著有一天,他也能過過那樣的生活,哪怕一天都滿足。
趁著夜色,蕭裕言策馬奔騰在荒漠上,向北而去。
北固山上的蕭府中,蕭伯一個人站在弘義樓上,望著那向北去的一騎絕塵,嘴角慢慢露出欣喜的微笑。
月色下,蕭裕言騎馬奔騰在平坦的大漠上,心中感覺無比暢快,這種感覺,是當(dāng)初在南方的山野間策馬所不能比擬的。
蕭裕言為這種情境所感染,搜腸刮肚地想吟誦兩句豪邁的詩歌,一舒胸懷,偏是一句也吟誦不出,無奈之下,只好放棄。
左手揚鞭,催促著胯下的馬加緊往前奔去。
北胥狼山并不如何高聳,卻很是陡峭,如一把倒放著的劍,刺向天空。山上多巖石,遍山只長著一些枯草矮樹。
蕭裕言把馬拴在山下,徒步上山,在虎須營半年,使得他的體魄和身手都有了很大長進。
他手腳并用,快速往山頂攀爬上去。
此時的天空,月亮斜掛東南,稀疏的幾顆星星,一閃一閃的泛著微弱的光芒,四周一片寂靜,偶爾傳來清風(fēng)吹拂枯草的聲音。
用不到一個時辰,蕭裕言就上到了山頂,這里已是周邊最高之處,遠遠望去,北胥狼山周邊只有一些矮矮的山丘,一直到遙遠的西北才有高山阻隔。
蕭裕言四處看了看,只見山頂不寬,大約十來仗見方,北低南高,長有一些枯草和幾株不知名的矮樹。
此時山頂悄無一人,蕭裕言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塊平整的大石,便走過去,坐在大石頭休息。
“不知道什么時候,想想應(yīng)該也快天亮了吧!不知道那位老師什么時候到?”蕭裕言自語自言的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邊開始慢慢地亮起來,泛起一層紅紅的晨昏,薄霧籠罩的地平線,慢慢由淡紅變成大紅色,又轉(zhuǎn)變成金紅色,一輪火紅的朝陽,像是從天涯的盡頭浮起,帶著萬道金光,普照這方天地。
蕭裕言何曾見過這番景象,一時間看得兩眼發(fā)直。
“天門依約開金鑰,云路蒼茫掛玉虹?!币粋€中氣平和的聲音響起。
蕭裕言回過神來,見到身邊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個中年儒士。
面目清奇,兩鬢微有些斑白,一身灰布長衫,雙手背在身后一雙眼睛正盯著東邊的日出景象。
蕭裕言微微一驚,竟然不知道這人是什么時候來的。
他定了定神,學(xué)著那些讀書人對著中年儒士施了一禮,口中卻沒有稱呼老師。
那中年儒士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蕭裕言,一雙眼睛深邃如海。
蕭裕言畢竟是從血海中、死人堆里滾爬過來的人,心里沒有一絲畏懼,坦然地看著中年儒士。
中年儒士點了點頭,露出贊賞的表情,當(dāng)他看到蕭裕言心口時,眼神一頓,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
好一會兒,中年儒士開始仰天大笑起來,爽朗的聲音,遠遠的傳開去。
這一切,蕭裕言都瞧在眼里,被弄得莫名其妙,又不知道說什么好,中年儒士給他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讓他乖乖收起了平時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不敢有一絲逾越。
“蕭裕言,對我這位老師可還滿意?”中年儒士微笑著說道。
蕭裕言見中年儒士開口說話后,沒有了那一股威嚴(yán),反而很是親切和藹,便笑著說道:“看起來很像那么回事。”
中年儒士又是哈哈一笑,說道:“這倒是我聽過的對我最中肯的評價了?!?p> 蕭裕言察言觀色,整理了一下衣服,學(xué)著那些童生拜師時的樣子,鄭重地跪在地上,對著中年儒士拜了三拜,口稱:“弟子蕭裕言給老師磕頭了。”
中年儒士收起笑容,鄭重地扶起蕭裕言,欣賞地看著他,笑著點了點頭。
蕭裕言抱拳說道:“老師請教弟子?!?p> 說完,用期盼的眼神看著中年儒士。
中年儒士笑了笑,說道:“好,為師就送你第一條教訓(xùn),你記好了?!?p> 蕭裕言點頭答應(yīng)。
中年儒士想了想,說道:“修學(xué)之道在于,師父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
蕭裕言愣了愣,一時沒聽明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