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宮中·無常覲見閻羅殿
楔子
閻羅手掌生死簿,無常地府勾魂者。
無常司,朝中皇室最信任的私屬,或者說,是專屬于天子的私屬,其中之人,皆是無常,查的盡是皇家之事,行的盡是皇命難違,就同地府里的閻羅無常一樣,一個寫了名去,一個勾了魂來。
說白了,就是殺人。
只為天子殺人。
陽世之人定不見無常勾魂,這無常司之人亦然,見不著就都說是不慎病死了是不慎摔死了,不小心看見的,也都看不見了。
既然取了無常司的名字,那便是要引這么個說法。
地府有法,陽世有律。
無常第一律,便是禁情。
情,情不自禁是情,不知所起是情,一往情深是情,最難捉摸是情,世事無常是情,人心無常是情。
什么父母媳子皆不成威脅,沒有軟肋的殺手才不會失敗。
無常皆是孤兒身,禁情,便心無旁騖,一切在刀下皆是芻狗。
有人問,若是這樣,為何不做成太監(jiān)?
便是第二律,忠意。
若做那般太監(jiān)狀,所見之人啐上一口濃痰罵一句“和宮里的狗太監(jiān)有什么區(qū)別?”,反激起了恨意。
而這恨對誰來?
對奪其物之人來。
誰為奪物之人?
天子。
天子是不允許他們對自己有絲毫恨意的。
無常是孤子,天子憐惜,這才給了他們暖意飯食,給了他們活命的本事,天子于無常只有恩,再生隆恩,應(yīng)以性命為報。
無常又有黑白之分,白無常屬無常司,明處行事,黑無常有無常主,暗露殺機。
二者相分,相互牽制,不可暗查。
違令者,斬。
正文,第一章:無常覲見閻羅殿
嵐國四月,天氣一日更一日的暖,草木漸復(fù),竹葉亦褪去冬寒的青灰而變得滴翠。
被竹環(huán)繞的殿內(nèi)正中有一男子,身形頎長,姿勢慵懶的靠在臥榻上,發(fā)絲由一條藍底金絲的發(fā)帶高高束著,額前又垂下幾絲,窗外的風(fēng)拂進來,發(fā)絲微動,觸癢了他的睫毛。
此刻,他雙目低垂,眉尾銳利,直刺入雙鬢,嘴唇輕抿,修長的手指若有若無地一下下敲著手邊的茶桌角,一身精繡寬大的盤龍錦袍將他包裹的松垮,卻仍能透過他寬闊的肩看出這華服之下的健碩。
陸亦桐年少登基,此時也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jì),在他身邊立著的是自幼便跟隨在他左右的方海,從前羸弱的男孩此時以至太監(jiān)總管的位置。
忽而,窗外風(fēng)起,竹葉大片浮動摩挲著傳來沙沙的聲響,隨著風(fēng),陽光一下暗了,竹影由斑駁變得漸漸模糊。
“皇上,玉竹大人到了。”門外有一小太監(jiān)行禮后輕聲道。
陸亦桐沒有抬眼,只是緩緩?fù)鲁鰞蓚€字“進來。”
門輕啟,走進來的是一位少年,年紀(jì)與陸亦桐相仿,扎在發(fā)髻上的銀白飄帶長長曳在身后,額前飄著幾縷碎發(fā),棱角分明的面龐上鑲著極溫柔的眉眼,嘴角還有一枚淺淺的梨渦,蒼夜色衣衫外是細(xì)密的銀色軟甲,腰側(cè)配一柄長劍,劍柄處沒有穗子,這一身極干練凜冽的裝扮與他蒼白卻溫和的面龐有著強烈的反差。
少年左手輕撫長劍,快步走進殿中,“玉竹參見皇上。”他單膝跪地,右手撐著地面,頭略低,眼微微垂著。
“平身?!标懸嗤┱f著,手微微一擺,殿側(cè)便進來兩個宮女端上熱茶。
玉竹謝恩后便立在殿中,并沒有落座。
陸亦桐見他如此,側(cè)首看看身邊的方海,沒有說任何話。
方海是個極聰明的人,跟在陸亦桐身邊久了,自然知道了脾性,無需多言,一個眼神便可心領(lǐng)神會。
他看到陸亦桐的眼神后服身行了個禮,便領(lǐng)著眾人退下,只留了陸亦桐與玉竹二人在殿中。
陸亦桐見眾人已經(jīng)退下,拿起茶杯小飲一口對玉竹道“你還是如此謹(jǐn)慎?!闭f著,他向一旁的椅座指了指“他們都走了,你便坐著說話吧?!?p> 玉竹又行禮后才在放了茶的另一邊落座。
陸亦桐見狀,冰冷的臉上微笑了下,他抬起頭看了看玉竹,“你從來都是這般小心翼翼,我還真有些懷念過去和你們一起習(xí)劍騎馬的時候。”
玉竹亦微微笑了笑,嘴角的梨渦讓他的眉眼顯得更加溫潤,“那時少不經(jīng)事,如今,您為天子,我為臣子,理應(yīng)如此。”
陸亦桐搖搖頭“你看玄芝,他還似過去那般,有那一股子少年氣,你啊,就是喜歡故作老成之態(tài)?!?p> 陸亦桐年少登基,從他成了皇上的那一刻起,身邊的人便是怕的怕,敬的敬,只聽得到溢美之詞,而少有忠言逆耳,每當(dāng)那時,他便總是想起自己還未坐上那龍椅之時,身邊的一切似乎是比現(xiàn)在真實了許多。
“皇上說笑了?!庇裰裾f罷,卻是將笑容收起,臉色忽的變得嚴(yán)肅“臣此次前來是為歧王一事?!?p> “哦?”陸亦桐嘴角笑容愈深,眼中透著一絲光亮,右邊眉角輕挑“我那位溫文爾雅的哥哥又如何了?”
玉竹沉了一沉,緩緩抬起頭,眼神卻看向了別處“歧王殿下與錦貴人似有私情?!?p> 陸亦桐輕哼一聲,身形卻明顯放松下來,歧王是先皇長子,亦是一個曾經(jīng)被廢的太子,被廢的緣由是其頑劣成性,然而卻在被廢了太子之位后不久,他的母后也被毒殺,而端了那碗毒粥去的人便正是陸亦桐,但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陸亦桐不但沒有被責(zé)罰,反而不久之后被封為了太子,其中隱藏之事無人可知,但從此二人便勢同水火,眼下,便是有了謀朝篡位之勢。
他執(zhí)起茶杯小飲一口道“我當(dāng)時什么大事,”他說著,微微瞧了眼玉竹正襟危坐的樣子笑道“你向我稟報事宜不必太過緊張,在無常司主事了這么久,還沒把你的膽性練出來?”
“若是他人之事就罷了,只是這錦貴人是皇上的……”
玉竹還沒說完,陸亦桐便大笑道“若錦貴人牽扯進來,最后定鬧得滿城風(fēng)雨人盡皆知,你是怕我成為眾人的笑柄。”
他說罷,笑容一凜,臉上露出幾分狠絕,眼睛向前望著“我不在乎他人怎樣看我,你知道的,玉竹,我不在乎,我甚至本不想做這個皇帝,只是,父皇將國家交付于我,我不能看著嵐國毀在我手上?!?p> 忽而,陸亦桐嘴角勾出一個似有似無的笑“我不僅不懲處錦貴人,還要給她以盛寵,讓她成為錦妃,成為后宮之中位份最高的后妃?!?p> “皇上這是要麻痹錦貴人。”玉竹道。
陸亦桐沉吟了一下,“我父皇是開國皇帝,根基剛穩(wěn)便歿了,兄長之事不可言說,開國之臣又正值壯年且手握兵權(quán),我年少登基,成為眾矢之的,不知道多少人想將我除掉?!?p> 說到這里,陸亦桐深深呼出一口氣,眼中銳利卻又深了幾分“我必須將他們連根拔起永除后患,否則,國將不保。”
玉竹輕嘆一聲“朝中眾臣之中,佑丞卿大人似是可靠之臣,只是其姐卿氏曾入宮為先皇后妃,當(dāng)時諸事繁雜,因而臣實在無法分辨卿大人對皇上的忠心?!?p> “卿軒轅,”陸亦桐似是自言自語一般“雖已過去十年,但那到底是至親之生死,他怨我也是應(yīng)該的,然,卿軒轅對我是絕無二心的。”
他這樣說著,片刻后卻又笑著搖了搖頭,“其實我也口說無憑,只是自己如此認(rèn)為罷了,但在現(xiàn)在看來,若卿軒轅對我早有殺心,他的機會最充足,也大可不必在皇兄與我之間選擇將我推上皇位,還把卿清留在我的身邊,卿清可是他唯一的女兒?!?p> 玉竹聽到這里,抬頭道“臣忽想到一事。”
“你說便是,”陸亦桐抬抬手“你我之間不必這般拘著。”
“若皇上要予錦貴人盛寵,那么容妃娘娘那里……請您定要安排妥當(dāng)?!?p> 陸亦桐笑笑“放心,卿家是我最重的棋,我自然會小心對待,至于段將軍,無子卻手握重兵,也可一用,只有那佐丞許齡安,我倒是要看看他的本事了,他是文臣,若是亦想要奪位,定要有武將相助,亦或是……”陸亦桐慢慢喝了口茶才接著緩緩?fù)鲁鰞蓚€字
“敵國?!?p> 玉竹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忽然一扣,骨節(jié)泛出青冷的白“若是真的,那便也太膽大包天,臣定派人查清?!?p> 陸亦桐抬手,從桌角的折子里抽出一本墨色奏本。
“黑無常?”玉竹認(rèn)得那奏本,黑封暗紋,如烏云壓頂一般,那是專屬黑無常的奏折,亦有人稱之為“無常命簿”。
朝中無常分為黑白兩派,白無常在明,世人皆知,白無常主亦稱七爺,掌生,見其或有一生;黑無常在暗,無人知曉,黑無常主亦稱八爺,司滅,見其必死無疑,其手中各有黑白無常簿,無常司主可直接面圣。
陸亦桐將黑無常簿打開,取出一封書信遞給玉竹。
玉竹接過信件,才看了兩行,驚愕就溢出眼眶。
“起初,我也沒想到許齡安恨我至此,竟要通敵叛國?!标懸嗤┘幢氵@樣說著,神色卻還是如常,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語氣也是淡淡的。
“北原王關(guān)山曜性情狠烈,許齡安一介文臣怎敢與他為伍,”玉竹稍沉了一下,忽而抬頭,“除非……”他的想法讓他自己都不敢說出口。
陸亦桐點點頭,用手指輕敲了一下桌角“除非他已與歧王結(jié)盟?!?p> 玉竹的心沉到了谷底,若歧王與許齡安和關(guān)山曜已結(jié)成同盟,那么朝中之臣或許一半已有了異心。
玉竹已不敢再想下去,將信放于桌上道“或許只是猜測,待臣查明?!?p> 陸亦桐定定的看著玉竹,一字一句道“寧可錯殺,絕不放過?!?p> 玉竹拱手領(lǐng)命,他看著眼前與自己年紀(jì)相仿的君王,昔日的少年氣還未完全退卻,但卻不得不錘煉出一顆狠辣的心腸,讓人無奈至深。
玉竹從殿中走出,雨點卻先他一步落了下來。
“已經(jīng)變天了啊。”他自言自語著伸出手,想要去接那些從屋檐落下的水珠。
他的手剛伸出去,一柄傘卻撐了起來。
“別弄濕了衣裳,容易著涼?!?p> 說話的是陸亦桐口中那叫玄芝的俊朗少年,其實用俊朗一詞形容玄芝并不恰當(dāng),應(yīng)當(dāng)是俊美才是,那棱角分明的面龐上鑲著一雙含波的秋水目,鼻梁高挺,唇如少女般紅潤,烏黑的頭發(fā)柔軟如絲卻束的松散,額前系一條暗灰銀紋發(fā)帶,幾絲碎發(fā)散在鬢邊,雖是男兒,卻有著傾城之色。
玄芝一手撐傘,一手將玉竹執(zhí)著的手放下,他從袖中拿了一方帕子遞給玉竹“快擦擦手?!?p> 玉竹看著玄芝,淡淡道“從哪弄來的傘?”說著看了看帕子上繡著的蝴蝶,頓了頓又道“還有這帕子?!?p> 玄芝笑了笑,向門口使了個眼色“我看變天起風(fēng)了,怕是要下雨,所以問方海公公借了把傘,”說罷還向站在店門外的方海招了招手,這才又道“帕子是我去拿傘的時候一個小宮女塞給我的,我想著說不準(zhǔn)會有什么用處,所以就留著了,沒想到正好你就把手弄濕了,嘿,你說巧不巧?”
玉竹聽罷,轉(zhuǎn)身對方海微微施了個禮,而后看看玄芝,無奈的搖搖頭卻輕聲道“走吧。”
“哦?!毙ヒ娪裰衲樕惶?,便撐著傘乖乖跟在玉竹身邊,還不忘向方海揮手道“走了!”
方海也抬了抬手,見玉竹與玄芝走過轉(zhuǎn)角,這才回到殿中。
陸亦桐手里拿著串碧玉珠顆顆捻著,眼睛微閉,呼吸也變得十分輕,殿中安靜得出奇,窗外竹葉的沙沙聲似乎都變的嘈雜。
“錦貴人那邊的事辦的怎么樣了?”陸亦桐的聲音十分低沉,但卻可以在其中聽出一絲玩味之意。
方海點頭道“皆安排妥當(dāng)。”
陸亦桐的手頓了一頓后才又接著捻動,這次,珠子發(fā)出的清脆聲響似有些許愉悅之意,他的嘴角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微妙弧度,而后悠悠的說道“你叫人去和敬事房的人說,今夜,孤要翻容妃的牌子?!?
畫未菇?jīng)?/h3>
一直想寫一部懸疑+謀略的小說,在把很多素材羅列以后終于有了這部《無常秘事》,第一次寫長篇小說,有不足之處還請多多指正,如果大家有好的想法可以在評論區(qū)告訴我哦~期待你的留言~ 我會盡量保持日更,希望能有人喜歡這部小說~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