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刻意印證什么似的。
奚夜妖帝與阡苡前腳剛走,茯旻便眉目舒展,仿佛松了一口氣。接著開玩笑般活躍氣氛似的打趣說,“真巧,樂瑤表姐日理萬機,倒不想還能在這里遇到了表姐,只能大約每每在我們妖界看到白岙帝君之時,都能順便看到表姐……”
樂瑤面不改色,冷言冷語回敬說,“你我同僚,不知茯旻表弟這話什么意思?眾所周知,清依平素最愛湊熱鬧,而本閣主身為清依長姐,與妹妹結(jié)伴而行不知這有何過之有?”
“有沒有二心表姐心里清楚,”話說到這里,場上原本安寧祥和的氣氛一下撕開了,茯旻是壓根就沒打算與樂瑤客氣的,他亦冷笑著,又諷刺說,“眾所周知清依喜歡湊熱鬧,想必表姐是最清楚不過的,所以表姐也正是看中這點適才每次都拉著清依作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茯旻,本閣主念你年少功高,只當你少兒心性,不與你多辯。須知這個熱鬧是奚夜表哥許眾人湊的,你何不直接質(zhì)疑奚夜妖帝?”
阡苡漸行漸遠,背后的聲響也越來越小,直到奚夜妖帝若影若現(xiàn)的笑容不復(fù)。她再三思索,才打聽一般問,“妖帝不管嗎?可是不怕事情鬧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奚夜妖帝苦惱的搖了搖頭,他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管。
“確實不錯,茯旻年少功高——昔年六界合力鎮(zhèn)壓住白屹大帝后,余波未平定。說來慚愧,我們這上三界之人,尤其仙魔兩界很多人都想著投機取巧,打乘人之危的主意,若非考慮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安奈住了,只怕當年還不知道要亂成什么樣,但也依舊不各自提防,于是那會尚且年幼的茯旻作為妖族皇室除了我以外最正統(tǒng)血脈,便被派遣到了前線坐鎮(zhèn)……”
往事浮上心頭,奚夜妖帝感慨萬千,嘆息道,“彼時他父王也才為了捍衛(wèi)正義而戰(zhàn)死,他忍住了悲痛,肩負上了家國之責(zé),守住了前線,并一點不敢耽擱,在邊境那等刻苦的環(huán)境中不放過閑暇時的一分一秒,最終才磨煉了自己一身好本領(lǐng)……我身為兄長,又是繼承大統(tǒng)的妖帝,非但并未以身作則,且窩藏于大后方腹地之中安享清閑,說來慚愧,追悔莫及,當年他不過出世五百余年,當年本不該因為群臣勸阻便放任小小年紀的茯旻在關(guān)外戍守多年……”
奚夜妖帝愁眉苦臉兀自念叨著。臉上是阡苡看得出來落寞,這叫阡苡好生迷茫,竟也一時顧不得自己方才的小情緒泛濫,尋思著合該先安慰一下對方才是。
可阡苡真的這么想的時候才發(fā)覺不知從何說起,彼此不算多么了解,完全是無從開口的尷尬狀態(tài)。
阡苡只好沉默的跟著奚夜妖帝一路,最后直到即將到宿處才想起來說,“妖帝其實完全不必……不必,如此苛責(zé)自己,說起來,阡苡也大概才問世了五百年左右……”
看到奚夜投來好奇目光,阡苡想了想說,“小女子同樣是被自己家老師莫名其妙的扔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甚至誤闖了天家……如今,還不是在這里活得好好的,還認識了你們這許多人,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交到了朋友。所以妖帝不必介懷,想來這大概就是老師長言的‘造化弄人’……”
奚夜妖帝聽得及其認真,聽完便笑了,從容說,“難為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還能如此看開,只是,想來怕也你師父也是愛徒心切,觀你資質(zhì)不庸才心切將你扔出來,”又改口寬慰說,“阡苡瞧著茯旻,如今萬年以過,也磨煉成了妖界中流砥柱一般大將軍?!边€特地補充,“成長的速度倒是比尋常人都要快呢,”接著自然而然教導(dǎo)說:
“所以阡苡可不能辜負自己恩師的苦心孤詣,”
阡苡一邊聽得頭頭是道,一邊腹誹自己方才提及此事不過是為了寬慰妖帝郁結(jié)……怎知妖帝好教養(yǎng),竟反過來安慰起自己了?如此,叫阡苡好生羞愧難當。
但提到自己老師阡苡便眉開眼笑,總歸是高興的,想想與妖帝說,“難怪呢,小女子斗膽請問妖帝可還記得,那日初見,妖帝曾好奇過小女子名字之典故?”
“是有,那日曲解了阡苡名字,著實唐突,如今想來依舊不安,”奚夜妖帝一邊說,一邊察言觀色。
奚夜妖帝觀察了一會,篤定了阡苡眉梢眼角確實自然上揚,一派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便會心一笑,接著便聽到阡苡介紹說:
“典故仿佛并沒有,只是送小女子臨走之前有留下一句詩,‘彼岸阡陌花開敗,芣苡不泯春母心’……”
彼岸?阡陌?花開???妖帝思索,按照尋常思路去理解,大概是對岸、小道、花開敗了,但彼岸和阡陌連在一起,在加之花開敗……竟如此傷感,想來怕不是字面便能解釋的。
但總歸他知道阡苡名字的典故了,雖這中意思還需揣摩,也還是高興,又興致勃勃笑著說,“好名字。當真是煞費苦心,這天下有識之士本座都欣賞,不如這樣,若阡苡喜歡,等阡苡修為有所長進,便去百草樓,做個藥官,負責(zé)看管芣苢支出便是?!?p> “這倒不必了,小女子這廂先行謝過妖帝,只是蘇坊主與小女子說過這里的藥物為規(guī)避他族效仿,說是內(nèi)族有意變幻了形態(tài)與名稱,只怕這里的芣苢已經(jīng)不是老師口中之物了,所以,見了也還是不明就里。
加之陪伴恩師之時,見恩師長年清冷,原本是一個人住在那諾大的浮島上,只怕孤身只影也寂寞得緊,我若日日去看著那生機勃勃的芣苡草,想來也是徒增牽念。”
奚夜妖帝聽聞一愣,隨后尷尬,腦海中倒也不難想象故人生活狀況。
區(qū)區(qū)蓬萊天境本就是困不住那人,只是恐怕他也不愿再被世俗玷污,不愿意在出來了。
但寂寞是肯定的,不然也不會搜羅了這么一個小徒兒出來。
“都是良師出高徒。本座相信阡苡終有一日會明白自己老師的良苦用心?!鞭梢寡垡贿吶?,有些動容,心里一軟對阡苡又說,“只是,阡苡如今離開自家老師,以后由本座代為照顧你,如此可好?若是阡苡不嫌棄以后同樣師承本座名下就是。”
“不嫌棄,”阡苡左右為難,面色惶恐——認真說起來,這天下統(tǒng)共分為六界。
對方畢竟堂堂妖帝,是絕對強權(quán)的代表之一,阡苡一個籍籍無名之徒自然沒有立場與理由好嫌棄的。
甚至奚夜妖帝此舉在外人眼中便是那不可多得的知遇之恩……
可,阡苡支支吾吾,“只是……”
只是,驀地阡苡又時常會在天光云影一閃而過之間想起自己老師在光束里站著。面色深不可測的眺望遠處藍天白云,或者清風(fēng)明月,意味不明說,“人著一生最不可一心二用。”
奚夜妖帝瞧著阡苡敷衍的態(tài)度也大概猜到了她在為難什么,一笑從容后感懷說,“阡苡可知道人這一生要有許多的老師?”
“未曾聽說?!壁滠硬患偎妓骰卮稹?p> “就比如說,”妖帝一邊說,一邊變出了一株芣苢,笑吟吟道,“阡苡原來本不知道此物便是芣苢,但前不久本座告訴你,以后遇到你便知道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便是傳與承,而奧妙的便是能從這中說明這二字與‘師徒’二字相輔相成,缺一不可?!?p> 奚夜妖帝只管自己瞎忽悠,又頭頭是道說,“我們這一生太長,而這宇宙又太大,還有太多東西我們都不知道的,另外,未必我知道了,你便知道,所以知恥下問,才能發(fā)現(xiàn)這世界還有許多五彩斑斕之處,這就是所謂的學(xué)無止境,與‘師徒傳承’?!?p> 阡苡有所腹誹,奚夜妖帝的話乍一聽說得確實有道理——心底又有些動搖。但邏輯詭辯這種東西,說到底信則有不信則無,所以阡苡還是不能將一心不可二用的觀念連根拔起……
見狀,奚夜妖帝便也趕緊收斂言辭,不多往這方面說了。轉(zhuǎn)而又開始笑容可掬感嘆說,“本座竟還是無法說服你,罷了罷了,阡苡開心便好,只是本座著實好奇你老師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p> 阡苡認真想了想,一派天真無邪,隱約心花怒放,喜氣洋洋的說,“我老師呀,大概是個非常冷靜的人。有些刻板,嚴厲,卻不兇,映像里也是很少露出笑容之人?!?p> “喔,”奚夜妖帝一邊回憶故人的一舉一動,喜上眉梢,故人確實極少笑呢……
——甚至也不光光說是不茍言笑。
大概非要細說的話也確實刻板,嚴肅,但最是日出日落時眉梢眼角落魄難掩……甚至可以說憂心忡忡。
所以看起來有些優(yōu)柔寡斷,顯得溫柔,固而有個‘眠霜臥雪’的形容。
因為這人雖然仙風(fēng)道骨毋庸置疑,但對比起弟弟而言總是更個沉默寡言的文人般,心思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