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yī)院住了幾天,老人越發(fā)覺得不自由,天天嚷著要出院。
邵北檸在走廊里就聽到張母夸張的大嗓門,想了想還是沒有進(jìn)病房。
張彧在走廊旁邊的安全通道里打電話,掛斷電話準(zhǔn)備回病房,抬眸的瞬間,正巧邵北檸出現(xiàn)在視線里,她站在小花園里微微低著頭,一雙運(yùn)動鞋有一下沒一下的磕著水泥地面,及肩的長發(fā)垂下來,臉上淡淡的表情,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張彧忽然就想起了初次跟她見面的場景。
那年,邵北檸才不到十八歲。
彼時,張長山剛剛被調(diào)平城一院,張彧便跟著父母搬到了平城。
那天張父帶著妻子和兒子去拜訪恩師,也就是邵北檸的奶奶,正趕暑假,邵北檸剛從冶城跑回來,盛暑燥熱,她穿著牛仔短褲,簡單的T恤,頭發(fā)隨意的挽在腦后,張彧跟著邵奶奶進(jìn)屋的時候她正仰頭咕咚咕咚大口喝著涼水。
邵奶奶走進(jìn)來跟她介紹說:這是你張叔叔家的兒子,張彧。
她偏頭看他一眼,水杯都沒放下,也沒有跟他說話。
邵奶奶拿走她手里的涼水,“這么涼的水,喝多了拉肚子。”
她微微嘟著嘴,撒嬌一般,“我一路跑回來,太渴了?!?p> 她的模樣活脫脫一個小孩子,一雙大眼睛眸底清澈,張彧微微動了動唇角。
奶奶笑了,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張彧又說,“這個哥哥,學(xué)習(xí)成績可是了不得,暑假作業(yè)有不懂的跟他學(xué)學(xué)?!?p> 邵北檸深吸了一口氣,“奶奶,我才剛放假,這么快又要被趕去讀書了嗎。”
奶奶道,“沒說讓你現(xiàn)在就去,阿彧他們剛搬了家,離我們家不遠(yuǎn)呢,以后你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談?wù)搶W(xué)習(xí)?!?p> 邵北檸聳了聳肩膀。
那天從始至終邵北檸也沒跟他說上幾句話,甚至連她的名字張彧都是在飯桌上聽邵奶奶叫她才得知的。
張彧的假期基本沒有外出的安排,他讀省外的警校,一年回家的次數(shù)屈數(shù)可指,假期是他唯一陪伴父母的時間。
張母倒不這樣認(rèn)為,她總覺得兒子一天到晚宅在屋里除了讀書還是讀書,想讓他多出去走走,談個對象,約約會什么的。
小區(qū)的廣場里,來來去去的都是些小孩子,涼亭里都是一些大爺大媽在打牌,張彧百無聊賴,又無去處,張母讓他多跟同學(xué)玩玩聚聚,他著實無奈,整個中學(xué)都沒在平城讀,哪里來的同學(xué)能聚到一起。
馬路上一抹身影停在對面,綠燈亮,邵北檸往這邊走,一只手擋在頭頂,熱辣辣的太陽照在她的手背上,下面是一方陰影,遮住了眉眼。
張彧兩只手插在褲袋里,看著她走近,她也看見了他,張彧在想她會不會跟他打招呼?
思慮間,她已經(jīng)行至近前,張彧看了她一眼,后者也在看著他。
他的眸色淺淺,光線下,里面閃著微光。
張彧禮貌地微笑,輕聲說了句:嗨。
她微微側(cè)了側(cè)臉,不動聲色地將手里的東西揣進(jìn)口袋里后淡淡地回了句“嗨”。
張彧看得清楚她揣進(jìn)口袋里的是一包煙。
兩人并肩走著,她忽然轉(zhuǎn)頭問,“你要去我家?”
張彧一時語塞。
邵北檸停下了腳步,就那么看著他。
張彧也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就說了句,“邵爺爺說讓陪他下棋來著?!?p> 邵北檸“哦”了聲,沒在說話。
蟬鳴聲響在耳畔,兩人誰都沒說話。
快到老宅時,張彧才找著話題打破了沉寂,“你讀幾年級?”
邵北檸答,“高二。”
“理科文科?”
邵北檸抬眼看他,默了一下,“理科。”
“讀理科邏輯思維能力一定不錯了......”
邵北檸抬眼看他。
張彧被她看的意味不明時,又聽見她說,“怪不得奶奶說你讀書好。”
張彧:“........”
“聽奶奶說,你讀的是警校?”她說話時眼睛盯著他看。
張彧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省外。”
“警校也有假期?”她問。
張彧啞然,“警校怎么就沒有假期了。”
她有自己的理解思路,“不是說警校管理特別嚴(yán)格嗎?!?p> “沒有見習(xí)、實習(xí)和其他安排我們跟普通大學(xué)一樣享有寒暑假?!睆垙α诵?,“你說的管理嚴(yán)格僅限于日常訓(xùn)練和上課?!?p> “哦?!彼f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張彧覺得她對警校是有一些了解的,問道,“有沒有想過以后,大學(xué)讀什么專業(yè)?”
邵北檸僵在原地,不語。
以后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不知道,也從來沒有想過。
半響,他低頭看她,“怎么了?”
邵北檸沉默了下,嘴巴抿了抿,調(diào)侃道:“跟你說了半天,十句話有九句都離不開讀書學(xué)習(xí),學(xué)霸人設(shè)屹立不倒。”
張彧稍稍抬眉,想了想還真是,他笑,“不好意思,我習(xí)慣了,話說回來你還小呢,走好眼前的路就行了。未來是留給以后去想的?!?p> 邵北檸不咸不淡的“嗯”了聲,抬腳進(jìn)了屋。
邵奶奶見兩人一起回來,笑著招呼張彧進(jìn)屋,“中午就留在這吃?!?p> 張彧沒有拒絕,笑得靦腆,“謝謝奶奶。”
“別拘謹(jǐn),當(dāng)自己家。”邵奶奶說笑,“你父親當(dāng)年可不似你這般靦腆,時不時就留下來陪你邵爺爺下棋呢?!?p> 邵爺爺樂了,“吃完飯,咱爺倆來兩局,聽你父親說你象棋下的不錯。”
“好啊?!?p> 他的聲音落下,邵北檸從里屋出來。
“爺爺逮誰都要來兩局?!鄙郾睓幙戳艘谎垡慌缘膹垙?,淡聲道,“你要是贏了他那就不是一兩局能結(jié)束的?!?p> 邵爺爺聽到,微微皺眉,“你是在說爺爺棋品不好嗎?”
她笑得狡黠,“哪有,哪有。”
原來她也會這般肆意地笑,張彧想。
飯桌上,邵爺爺點(diǎn)了支煙,奶奶生氣了,“吃飯吃飯,又抽上了?!?p> 邵爺爺揮揮手,“最后一支了?!?p> 邵奶奶早就習(xí)以為常了,懶得說他,去廚房端菜了。
奶奶前腳剛走,爺爺就低聲給邵北檸使眼色,“檸檸啊,一會你出去偷偷給爺爺買包煙,別讓你奶奶瞧見了?!?p> 聞言,張彧視線落到邵北檸褲兜上,那里平平的什么都沒有,那包煙不是買給邵爺爺?shù)摹?p> 他從小跟著自己的爺爺生活,爺爺是一名軍醫(yī),平日里對他很苛刻,從小教育的大都是那些克己復(fù)禮的傳統(tǒng)思想。
所以當(dāng)后來有天他看見邵北檸在街角抽煙的時候,心里掀起了波瀾。
反倒是邵北檸看見他,不疾不徐的走過去,從煙盒里拿出一支遞給他,張彧當(dāng)即愣在原地,等了一會見他沒有要接的意思,邵北檸退了回去,張彧反應(yīng)過來奪走了那支煙。
當(dāng)時他沒抽,只是捏在手里。
邵北檸往一旁挪了挪,路燈昏黃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孤傲清冷。
她抿了抿唇,問,“不會抽煙?”
張彧沉默一瞬,笑了,“不常抽。”
他說話間,邵北檸一個側(cè)身抽走了他手里的煙,歪著腦袋想了想,說,“不常抽,還是不抽?!?p> 說完手里的打火機(jī)一明一滅,手里的煙被她點(diǎn)燃。
她抽煙的動作太過嫻熟,張彧蹙了蹙眉,“高中生,學(xué)校禁止抽煙的吧?!?p> 怎么看都像一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大哥哥。
邵北檸沒有回答他,轉(zhuǎn)過身走了。
張彧站在原地,直到邵北檸的身影,消失在寂靜的黑夜里,才插著褲兜,慢慢朝著反方向走去。
那個暑假張彧成了邵爺爺?shù)钠逵?,他很懂邵爺爺?shù)奶茁访看味寄芎宓盟_懷大笑,拉著他一局一局停不下來。
邵北檸有時站在一旁觀戰(zhàn),偶爾也會說上一兩句,邵爺爺總是說:觀棋不語真君子。
她便會調(diào)皮的回,“我又不是什么君子?!?p> 邵奶奶在一旁笑得樂呵。
氣氛融洽到他總是忘記回家吃飯的點(diǎn)。
那天跟邵爺爺下了幾局,被邵奶奶喊停,她說,“兩個孩子天天被你困在家里,連玩的時間都沒有,今天就到這吧,你們兩個去商場溜溜,買點(diǎn)好吃的,玩玩游戲?!?p> 于是張彧就跟著邵北檸去了商場里的電玩城。
她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一雙帆布鞋,馬尾綁了起來,束在腦后,青春靚麗。
張彧走在她身后,一顆沉寂的心,不經(jīng)意被撩動。
那一刻他腦海里竟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等到了恰當(dāng)?shù)哪昙o(jì),談一場戀愛似乎也不錯。
走在前面的她忽然回頭,問道:“你想玩什么?游戲?還是那種投籃?”
張彧沒有立刻回答她,但是耳根卻悄悄紅了,他把視線移開,看向一旁。
邵北檸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你喜歡.......抓娃娃?”
張彧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所及之處正是幾臺娃娃機(jī)。
他去買了些游戲幣過來。
邵北檸一開始只是站在邊上看他抓,抓娃娃這種事情憑的不是技術(shù),而是靠運(yùn)氣,浪費(fèi)了幾個幣,一個沒抓到。
邵北檸躍躍欲試。
投了游戲幣后神情專注,抓起一個娃娃,剛升起那鉤子就搖搖欲墜,沒有一秒鐘娃娃就掉了下去。
邵北檸鼻子哼出一聲,“這么難?”
張彧眉梢微抬,“知道難了吧,不是技術(shù)問題。”
手里的游戲幣所剩無幾,依舊一無所獲,邵北檸沮喪的垂下肩膀。
張彧笑了一下,“很喜歡這個娃娃?”
邵北檸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喜歡就去買個,二樓的商城娃娃有的是?!?p> 又浪費(fèi)了一個游戲幣,邵北檸氣急用手拍了一下娃娃機(jī),“根本抓不上來,黑心的老板?!?p> “去買個吧?!彼f。
邵北檸搖頭,“算了,去玩那個吧。”
張彧彎了彎唇角,跟著她去了游戲場區(qū)里。
有人從樓上下來,張彧從回憶里回過神往樓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