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費瑾徹底失眠了。
她眼睜睜的躺在床上,眼淚一直從耳邊滑落,滴濕了大片的枕巾,眼前整晚晃動的是年少時的周喆。
他對著她皺眉頭,他給她擦眼淚,他青澀的吻在她的臉上、她的唇上,他對著她笑,那個燦爛的笑容從來未曾在她的記憶里褪色……
費瑾的心一直緊緊的揪著,揪得發(fā)酸發(fā)痛,她想要呼喊卻被哽咽堵住了喉嚨,她想要跑到他的面前去,想用力的去抱住他,想用自己心口的那點熱去溫暖他……
但事實上她什么都不能做,當(dāng)年的她做不了什么,如今的她更做不了什么。他身邊已經(jīng)有陪著他一起經(jīng)歷了人生中最艱難時刻的吳繁漪,他們一起攜手走過了這么多年,吳繁漪的存在對他來說重若千斤也不為過吧?如今的她又算什么?有什么資格做些什么?她能做的只是這樣躺在自己的房間里,默默的把眼淚流成一條河罷了。
隔壁的許維維也沒有睡好,多年來一直好奇的事實真相突然就這么殘酷的血淋淋的擺在了面前,連她接受起來都不容易,對費瑾的震撼更是可想而知。
她知道好友此刻一定在流淚,她心里的酸楚埋了這么多年應(yīng)該發(fā)苦了吧,這苦澀能發(fā)泄出來也是好的。
吳繁漪今天來的目的非常明確,她就是來告訴費瑾,不要再有妄想了,一切都過去了,和周喆的人生牢牢捆綁在一起的是她吳繁漪,無論周喆和費瑾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重要了,她才是能夠幫助和安慰周喆的那個人,最重要的人!
……
吳繁漪回到酒店后,直接去了周喆房間。
他正在打電話,看到她點了點頭,就邊說邊走到房間外面的陽臺去了。她幫他把從酒店干洗房取回來的衣服掛到衣柜里,順便幫他搭配了第二天穿的衣服掛在最外面。
忙完回頭看時,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打完電話,正靠在落地窗前握著手機看著窗外沉思,她倒了杯水走過去遞到他手里,環(huán)住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頭,“在想什么呢?”
周喆接過杯子喝了口水,挪開了一步把水杯放到旁邊的茶幾上,順勢脫開她的胳膊,抬起頭正色看著她說:“我下周開始上班,ZY公司給我準備的宿舍在PD區(qū),明天就能搬過去?!?p> “浦東???那兒有點偏呀,我舅舅給我們準備的在XH區(qū)的公寓很舒服的,什么都有,為什么不住那兒呢?”
“公司在那邊,住宿舍上班比較近,你也知道上海的交通有多糟糕。而且那邊環(huán)境不錯,你知道我喜歡靜,其他的都不是很有所謂?!?p> 吳繁漪聽了無言以對,但心里又感到有點委屈,低下頭半晌沒說話。
“不高興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不太在意我?!?p> 周喆伸手握住她的手,說:“別胡說。你下午去干嘛了?”
吳繁漪懶懶的回答:“沒干嘛,瞎逛?!?p> 周喆沒再追問,打開筆記本電腦查看郵件,吳繁漪在旁邊靜靜的看著他,他的眼睛里映著電腦屏幕的光,眼神里還是一貫的波瀾不驚,仿佛機械人一般沒有情緒浮動。
雖然在一起這么多年了,但他和她之間即使在彼此最親近的時候,也仿佛之間隔著山海,他眼睛里面的內(nèi)容她永遠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喜歡了他那么多年,如今一切也都在往她希望的方向在發(fā)展,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心里并沒有底。
那天晚上在KTV,周喆和費瑾的反應(yīng)讓她覺得很討厭,憑什么?!都這么多年過去了,再喜歡,再美好,還不能被沖淡嗎?至于見了面就這樣一副痛徹心肺的樣子嗎?又不是瓊瑤劇,這些年陪在他身邊的明明是她吳繁漪,憑什么他對她總是這樣忽遠忽近若即若離的樣子?一定要回國,一定要回上海,現(xiàn)在又一定要搬去公司?。∷齾欠变暨€不夠美嗎?是她一手把他從深淵里拉了出來的,他休想……
吳繁漪這么想著,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她不知道此刻鏡子里照出來的自己的臉有多么可怕,眉頭緊皺著,牙關(guān)咬得死死的,臉上原本優(yōu)美的弧線都生硬扭曲了。
慢慢的,她平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撫摸了下手心已經(jīng)被長指甲掐出來的深深的印子,她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裝作輕松的樣子,說自己回去洗澡了。是的,他們住的是不同的房間。
待吳繁漪回自己房間后,周喆才打開電子郵箱,里面躺著一封新收到的郵件。打開郵件的附件,附件內(nèi)容是兩段對話錄音,他插上耳機,側(cè)耳傾聽,反復(fù)聽了幾遍,眉頭緊鎖,把里面的幾個不同的聲音牢牢的記在腦袋里。
他隱約覺得第二段錄音里的一個男子的聲音有點耳熟,雖然只說了一句話:“他們出發(fā)了?!甭燥@生硬的普通話發(fā)音,出發(fā)的“出”字帶了明顯的浙江口音,當(dāng)?shù)谌温牭臅r候,他心里一動,面色越來越沉重,他把郵件徹底刪除,關(guān)上了筆記本。
有條不紊的做完這一切,他坐在沙發(fā)上看著窗外,面色陰晴不定。
八年了,當(dāng)初那慘烈的一幕還是一直印在他的腦海里,從來不曾淡忘。
當(dāng)時大貨車仿佛沒有看到他們的小車一樣,快速逼近,筆直的從背后狠狠的撞過來,電光石火間,媽媽硬是把方向盤往他那邊打,把極微小的一點生的希望留給了他……
那一刻,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口吐著鮮血,被卡在車里動彈不得,眼睛想要去看被隔離欄撞得整個凹進去的駕駛位的媽媽,但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想喊“媽媽”,但是他喊不出聲音,耳邊只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他努力的用力呼吸,他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掉,但是太累了,他想放棄了,隔壁一只血淋淋的手伸過來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角,那是想讓他不要放棄吧……
“媽媽!”他在心里嘆息了一聲,痛苦的按住胸口。
他站起來撫著胸口蹣跚著走到床邊慢慢躺下,呆呆的注視著頂上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浮現(xiàn)出了另一張臉,挺秀的眉毛,寒星般的眼睛,就這么看著他,欲言又止……
他閉上眼睛轉(zhuǎn)過身去,像個孩子般把自己蜷縮了起來,漸漸的睡了過去。
半開著的窗有風(fēng)吹進來,吹起了窗簾,那白色的紗簾被吹得像一只巨大的手,在不斷的伸向他、伸向他……